“要不要吹风机。”贺楮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厌烦。
夏沂尔的五指张开又合拢,把最后一片被雨水冲皱的指甲油扯掉,露出苍白的本甲。
“难道能在这里给我变出插头插座?”她吐出反问句,随后反应过来这句话听起来就很阴阳怪气。
贺楮掀起眼皮瞥她一眼,没被她夹枪带棒的话刺到,起身干脆,杂志被他卷成筒状,言简意赅:“跟我走。”
说不清贺楮的话有什么魔力——夏沂尔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跟上了他的步伐。
她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才明白他有多高,只能仰头看他。
贺楮的后脑勺有根不安分的头发微微翘起来,碎发不短,扎着耳廓,肩线平直,宽肩窄腰,露出来的肌肤跟打了光一般白。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一点点下颌线,锋利,清晰,无一处不是帅的。
他倏地停下脚步,夏沂尔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
他的声音低沉,就吐出冷淡的两个字:“到了。”
夏沂尔仰头,满眼困惑:这不是传说中的员工宿舍,学生禁止进入的吗?
员工宿舍在外面看上去跟学生宿舍也差不多,甚至有些破,给人以陈旧感。
“我跟校方租了一楼。”贺楮的解释简洁明了。
他装了密码锁,夏沂尔很有距离感地撇开脑袋,等他输完密码开了门才往里看。
灯光乍亮的那一秒,她看清了里面的具体情况。
灯光瓦数肯定很高,因为房间亮得跟白昼似的。一眼望去空空荡荡,没什么家具,只有两张标准的电脑办公桌,桌面上有画风不和谐的阿狸石膏娃娃。有一把标准的人体工学椅,锖色的书柜孤零零地立着,三脚架上蹲着一只相机。
太干净了。
她像是发现秘密花园的玛丽,却迟迟没有得到进门的通行证。
贺楮从门边的柜子里抽出一条深灰的毯子铺在地上,抬脚踩干鞋上的水,神情染着谨笃,好像把鞋底擦干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夏沂尔慢吞吞地跟着做,但她浑身都是水,手指都被泡得发白,无端觉得自己像刚上岸的水鬼,等着人类的下一步动作。
塑料包装纸被“呲啦”撕开,绒绒的浴巾兜头盖下来,崭新的气味压过了泥土放射菌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视线受阻,看不到贺楮的动作,他发出的声音却被耳朵无限放大。
“擦一擦,这条浴巾归你了。”
嗓音是干净又沉的,没有网络上男主播刻意压低后挤出的气泡音。
耳朵在发烫,夏沂尔扯下浴巾裹在身上,裸露在空气之中的手臂被暖意包裹:“多少钱?”
贺楮替她把吹风机插上,不咸不淡:“买东西送的,不用给钱。”
夏沂尔折着浴巾的边缘,在心底松了口气,抬眼扫视内部的布局。
方才她站在门外只能看清楚大概,现在能看到这一层其实还有两扇门。有一扇开着,她挪动两步悄无声息瞄了一眼,怔了怔。
居然是厨房,白瓷砖亮得反光。
吹风机隆隆地响起,她蓦然之间就有些迷茫。
所以,她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她男神真这么好心?
夏沂尔觑了贺楮几眼,在心里揣测他的意图,又揉了揉被热风吹红吹烫的耳朵,心里的负面情绪给好奇心让开了一条道。
她自诩是个很有素质的粉丝,只嗑CP,从不对他真正的私生活好奇,所以在考入L大后就算在路上偶尔会遇到男神,也没有上去要过什么签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觉得他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贺楮在夏沂尔吹头发时没有看她一眼,而是戴上了蓝牙耳机,开着电脑敲打键盘处理工作文件,仿佛她无关紧要。
吹风机呼啸声戛然而止,他握在鼠标上骨节分明的手倏然停了动作,椅子转过三分之一周,望向她:“吹完了?”
夏沂尔点点头,神情终于局促:“……那个,今天谢谢你。”
她想自报姓名,却又觉得自作多情。
“嗯。”他颔首,随即说,“要不要来写一下心愿。”
话题转折太快,她的视线顺着他的指腹滑到了那只小狐狸的石膏娃娃上。
他已经把便签纸拿出来了,黑色水笔贴心地开了笔盖,摆在旁边。
“你知道我心情不好?”夏沂尔其实很笃定。
贺楮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这个石膏娃娃没有取东西的口,你可以随便写什么。”
“那骂人的话也可以吗。”她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在得寸进尺,摸了摸鼻尖,意外发现心情没那么堵了,虽然这只是暂时的。
贺楮似笑非笑地睇她一眼,桃花眼里沁着点深意。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低头背过身写心愿。
她想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写下来,可她其实不信任他。
更何况她是那种连写日记都会欺骗自己的人。
所以最后犹犹豫豫,只在上面写:
“来个高人帮我开svip吧,我想看到谁在视.奸我的微博。”
退微博前,总得死个明白吧。
纸片被她折了四折,轻轻松松掉进了硬币厚度那么宽的缝隙里。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我得走了。”
夏沂尔深呼吸一口气,心底的打算让她的指尖都在发颤:“我叫……”
“夏沂尔,”他单手撑在下颌上,喊她名字时,最后一个字音调拖得长,听起来就有些慵懒的暧昧,“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被这一声蛊到,浑身过电似的,呆愣地吐出一个字:“啊?”
“下次心情不好可以来这里。”他的指节叩了叩桌面,若无其事一般,“我叫贺楮,楮树的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