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却莫名裹着点哑意,直揉耳垂,像是要把上面留下的温度蹭在手心里:“老板,香芋味和抹茶味都来一盒。”
夏沂尔这时候反应过来,抢在他之先刷了支付码。
贺楮很快调整了状态,手撑在冰柜面上,懒懒散散地睇她一眼:“不是觉得这是雪糕刺客吗。”
夏沂尔抓住机会取下脖颈上的降噪耳机,用力地踮起脚尖,把耳机物归原主,眼眸里蔓延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朝气蓬勃的笑意:“闭嘴吧贺老板,我也会想请你吃一次雪糕啊。”
贺楮一怔,唇角先他的想法一步上扬。
他食指一屈,抵在唇上,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假装心跳没有响到震耳欲聋:“挺懂事啊我们夏同学。”
两人各拿着一只雪糕,夏沂尔拿了香芋味的,贺楮拿了抹茶味的,一边走一边在“古堡鬼屋”的项目队伍里排队。
“你知道这个项目的规则是什么吗?”夏沂尔问。
贺楮其实挺喜欢吃甜食的,不过吃得并不怎么频繁。不知道这家雪糕的原料用的是什么,他吃着觉得比其他雪糕的味道都好。
也许只是因为,这是她递过来的。
贺楮被自己的想法弄得一阵牙酸,无语地看了一眼做成猫猫头状的雪糕,这才不疾不徐地回答:“这是捉迷藏类的鬼屋。这偌大一个城堡都会提供给玩家‘隐藏者’躲藏。寻找玩家的那位成员是‘捉拿者’,一旦捉拿者找到了玩家,就可以把玩家拖入‘小黑屋’中,独自走完惊悚鬼屋。”
“反之,要是在规定时间内一个玩家都没能找到,他就得进入鬼屋。”
“恐怖系数高吗?”夏沂尔承认自己有点心动,可她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纯粹就是又菜又爱玩。
“听说,挺高的。”贺楮咬掉最后一块雪糕,“七人一组,谁是‘捉拿者’由抽签决定。这里的鬼屋有七间,很大。”
他在雪糕棍上咬下了一个印子,尝到了一点木质的气味时,才反应过来雪糕已经吃完了。
恰好也轮到他们了,贺楮把整个包装袋松松垮垮地折叠两下,扔进了垃圾桶。
“请问是六位一组吗?”工作人员是个穿着汉服的小姐姐,额头缀着梅花钿,“七人一组才能开始哦,是否需要我们工作人员进行参与呢?”
贺楮扫视了一周,手揣在兜里,吊儿郎当的,看上去不怎么正经靠谱:“那就请工作人员参与,怎么样?”
没人持反对意见。
抽签环节,小姐姐随机洗好牌,把特质的蓝芯纸纸牌往桌面上一抹:“可以抽了。”
七张纸牌眨眼之间就被拿走了五张。
剩下这个小姐姐和贺楮没有抽。
贺楮瞟了一眼夏沂尔,从她的神情中确定了她应该不是捉拿者,而是大多数的隐藏者。
“还不抽吗?”夏沂尔和周围人都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牌面,确确实实是隐藏者无疑。
“借我点好运。”贺楮懒懒慢慢地道,伸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两把。
夏沂尔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伸手在两张牌上游移了一下,若有似无地瞥了这位工作人员一眼。
工作人员含笑着抓包。
他被抓包了反而更坦然了,随手一抽。
——是隐藏者。
夏沂尔长松一口气,眼神亮晶晶的。
贺楮突然想起了夏构构的眼神。
如出一辙的相似。
他把浮上唇角的笑意再次压下,又揉了把夏沂尔的发:“现在,我们是一队的。”
但最开始的时候,六位隐藏者被工作人员随机带离,打散了隐藏。
夏沂尔睁着眼睛,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老长一段路,到了一个房间里。
工作人员微微一笑,替她点燃了黄铜缠枝灯座的烛火,很快就撤离了。
在工作人员走后,房间里登时幽寂下来,窗子微微开着一线,烛影跳动,墙壁上映着明明灭灭的轮廓。最上方悬挂着红字实时显示牌倒计时,还剩下五分钟的藏匿时间。
时间太短促了,夏沂尔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可她不敢回头看。
她久久地在原地伫立,眼神慢吞吞地一格格扫过周围的家具。
提花羊绒毯,散落一床的衣服,巴西红木梳妆台,往里走应当是个偌大无比的衣帽间。
这是女主人的房间。
她用一根右手食指勾开衣柜的门,发现里面确实只是几件正装后,才慢慢把胸腔里的那口气均匀地吐出来。
“滴滴!滴滴!”
刺耳的铃声响起,夏沂尔猝然回头,倒计时屏幕旁的悬置广播放出一阵断断续续的电子机械女音:“玩家您好,您隐藏的时间还有三十秒,捉拿者三十秒之后即将开始行动哦~”
阴翳覆上心底,夏沂尔迅速转头,焦灼地扫视着是否有哪里适合躲藏。
事实上,女主人的房间只是看起来东西多,但捉拿者完全有时间一个个翻找。
她不想一个人进鬼屋。
最后十五秒咔哒咔哒的音效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夏沂尔慌乱地彻底拉开衣柜门,就要钻入相当显眼的
地方时——
手腕被蓦然拉住。
夏沂尔心中一紧,僵硬着不敢回头。
浅淡的坚果味和木质香徐徐地笼住她,一切的不安、错乱、僵硬都被抚平,清冽微沉的声音在耳畔漾开:“跟我走。”
最后十秒,他们从这个房间闯入了另一个房间。
贺楮语速略快:“这个是我房间的死角,足以容纳下一个人,很干净,你先躲。”
他轻轻抆了抆她的肩膀,立时将她推进去。
“滴滴滴!”
倒计时结束。
捉拿者开始行动。
古堡有相当多的房间,贺楮也不能确定工作人员是否会第一个来,不过很显然,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够多了。
他不再多言,目光掠过整个房间,转身欲走。
下一秒,一只柔软的、温热的手拽住了他的袖口,连带着触碰到了他的肌肤。
贺楮清楚地听见她说:“跟我一起躲在这里吧,贺楮。”
不是“贺老板”,也不是“喂”,是简洁利落的“贺楮”。他的名字从她的唇齿之中辗转吐露,携着点笑音,把他心头轰得活像是撞了口钟。
贺楮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然而刚走进这个死角,他就确定这只能容纳一个人,他的肩背正好完全嵌合在此,仅余下前方窄窄一片两拃宽的空间。
夏沂尔右颊有一个很浅很浅的梨涡,需要非常真挚、非常大幅度的笑容才会显露。
而他现在看到了这个很小的梨涡。
她说:“谢谢你。”
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选择、如此挂念过。
尽管只是一场游戏,但她终于是某个人心中的第一顺位。
夏沂尔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此刻转身就要离开,省的双双露馅。
与此同时,门口骤然响起了“咔哒”一声。
——他们运气不好至此,竟是第一个被开房间的。
下一秒,夏沂尔只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后脑抵上一只泛热的大掌,耳边有气音捪过,仿佛夏季的潮热水汽:“踩在我的鞋上。”
夏沂尔下意识照做。
然后,大掌倏尔发力。
她被紧紧地摁进一个无比温柔、温热的怀中。
她尚且未反应过来,耳朵却听到了他胸腔内相当有力的震动,那样急促。
原先清浅如今却逐步浓郁的气息密密麻麻地将她裹挟。
夏沂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橡木的味道。
而她,正在被从未敢肖想的人,用力地拥抱。
——只需要抬头,他就可以吻住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