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骄在一些事上很执拗,而这些执拗并不会为他带来任何益处。他就像一匹孤兽,倔强而徒劳无功的守护着内心不让人踏足的角落。
上方传来李四屠的一声叹息,谢骄闭上眼,他并不想解释什么,因为解释了他也不会改,他就是这么个人,没人能让他改变自己。
“你和我很像。”良久,上方传来李四屠的声音,“我们都有不能让任何人触碰的地方。”
李四屠蹲下身子,他人高马大,蹲下像座踏实的山,“我比你大,所以我向你低头,请求你的原谅。”
“……这不是你的错。”谢骄说,他们都没有错,只是为人处世的方法不同。
李四屠:“这道理我知道,可对人不对事,我是你的长辈,就注定我要为你退让一些。谢骄,你能大吼大叫和犯错,这是作为小孩为数不多能做的事。”
“你知道我不是小孩子。”
“但我不介意你当个小孩子,谢骄,你的来历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三个人清楚,你,我,还有谢袄。你是我的徒弟,谢袄是你的师妹,往后余生,我们的羁绊必牢不可破,无法斩断。你犯错,我们担着,我们出事,你亦要不远万里驰援。”
“我师傅说,师门是第二个家。在家里,每个人都能做自己。”
“你觉得我好懂,不装,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家人。家人,是可以分享一切的存在,如果你与我无甚关系,那我理都不理你,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懒得搭理。”
“谢骄,我知道,现在要你信这些太难,我不会逼你去接受我这个人。我的缺点多,我自己心里门清,人的劣根难改,我只能说,我会尽量当个好师傅,让你走出门去不被打死是我的底线。”
李四屠的声音还是那么粗,没有掐出来的温柔——他退让了,但又没完全退让。
谢骄被李四屠丢给小儿领回房时,脑海里还回荡着李四屠的话。谢骄乍听此话,先是有些感动,然后有开始本能怀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有目的吗?可他没什么可以被利用的。
脑中天人交战,无数想法打得不可开交,突然,谢骄脸色一变,他用左手捏紧右手的指骨,狠掐那道伤痕。
“妈的。”
“怎么了?”小二听到谢骄快快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还以为谢骄对他哪里不满意,立刻回过身询问,他可不想被掌柜的骂,“小公子,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谢骄头也没抬,他狠狠咬着唇,“没事,就是走得有些累了,还没到客房吗?”
“拐角就到了。”小二见谢骄年幼,信以为真,立马加快脚步领路。
一排红色灯笼穿过空间交叠秘籍的红色阁楼,谢骄模糊的看见它们一个个盘旋消失在折叠的夹层里。
“这是我们店特有的‘红信’,小公子若有什么事,可以在门外的灯笼上提字,写下要求,然后点燃灯笼,点亮的灯笼会自行寻到我们这些店小二,一旦我们看见,就会立刻赶来为您解决麻烦。”谢骄盯着灯笼不走,小二以为他好奇此时为何还有红灯笼,由不得主动解惑。
“原是如此。”谢骄收回目光,礼貌颔首,“劳烦你多费唇舌。”
“哪里。”
谢骄回过神,小二就忙不迭把他带到拐角的房间,门口的红灯笼端正的放在门前,小二见了,立刻拿起门侧的长杆,将红灯笼轻轻一挑,灯笼应杆而飞,宛如一片红云般落在匾额旁。
要是谢骄有精神,他还能惊讶一把小二深藏不露,可他现在走路都强撑着,又如何有闲心欣赏。
小二替谢骄开门,等谢骄全须全尾的进去,他才一声“晚好”关上门。
房内黑沉沉的,谢袄熄了灯,睡在床内,谢骄摸索到窗边,废了点功夫把鞋子蹬掉,径直倒在窗外围。
大约一柱香,他回过劲,才用左手把被子搭在他的腹部。
谢骄盯着床幔躺了一会,觉得穿着外衣睡觉不舒服——心理上居多,他费些功夫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栏上,用左手把外衣脱了大半,又轻轻一个翻身,把压着的部分和脱下的一起丢到床尾。
做完这些,谢骄才躺踏实了。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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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袄在身旁的谢骄熟睡后,轻轻翻了个身,正对着谢骄。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一会,她的指尖才触到那道狰狞的伤口。
这道伤口无法全然愈合。
昏黑中,谢袄凝视着仅有一个轮廓的谢骄,心颤抖之际,亦明白她余生该为何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