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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九曲回廊,谢骄和简繁华来到了长老堂。
长老堂的建筑风格神似皖派,青瓦白墙,雕砖门楼。灰黑白三色是长老堂的主基调,光影在此处失去了踪迹,敞开的门像一张漆黑沉闷的大口,吞噬着每个出入者的生机。
比起简夫人所居院落的生机勃勃,长老堂就像坟墓。不,说坟墓是委屈了坟墓。坟墓给死者容身之处,这地方给活人留下了什么。
浓厚的死气黑压压一片,它们罩在这座建立了几百年的建筑上,像护卫,又像窥视。
谢骄还没进门,就感到阵阵压抑。这与鬼气十分接近的力量会打破谢骄体内的力量平衡,未防还没进门就倒下,谢骄只能催动灵力将其屏蔽掉。
屏蔽的过程还算顺利,但体内的鬼气还在躁动,闻到味的馋虫可不会因为肉消失了就不蹦哒,它们在谢骄体内活跃,期盼身体的主人能做些什么平息它们的渴望。
少年像只误入别人领地的猫般弓起了身子,躁动不安。
“师兄?”简繁华没想到谢骄见到自家长老堂反应这么大,难道长老们布置了什么,想给谢骄一个下马威?
“我没事。”谢骄深呼吸尽力调整状态,他希望简家长老们能做个人,大家坐着把事谈了。不然以他这见谁都想冲两把的状态,谢骄只能不敬长辈了。
长老堂内
一群长老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好不容易人来了,又像简家亏待了他一般没个好脸色,一副自己非常隐忍的样子。
脾气最暴的三长老当场吹胡子瞪眼,“你小子什么意思?自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就不把简家放在眼里,自视甚高是吧!”
谢骄的情绪被这不客气的话牵动,他压下了想反驳回去的念头,尽量客气道,“诸位长老见谅,我昨日方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虚弱,故而今日来晚了。”
三长老哼了一声,“最好如此。”
谢骄柔弱凄然一笑,拿捏住盛世小白花的诀窍。
“三长老,师兄的身体确实不好,还请您多多担待。”简繁华挡在了谢骄身前,直面几位长老恨不得把人看穿的眼神。
大长老一身玄袍,手握一柄拂尘,头发虽灰白大半,但眼神却亮如淬火,锋利非常,“大少爷,你忧心师兄的心我等早已知晓。前些时日,你师兄重伤未醒,我等已推迟了不少时日,让大少爷能全了这同门情谊。”
“今日你师兄已醒,大少爷不若旁观,且看你师兄如何说。”
“大长老……”简繁华还想试试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孽子!”坐在末尾的一中年男子突然猛拍桌面,“长老们说话,安有你插嘴的份!”
这中年男子一袭华袍,头戴金镶宝石冠,腰间叮铃当啷配了七八枚玉坠,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往堂里一站,没人能忽视他。
谢骄的眼睛受到了暴击。不是,这人谁啊?
“父亲,”简繁华后知后觉长老堂还有这一号人,“您也来了?”
简远廉冷哼一声,“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看到你这不孝子胳膊肘往外拐的狼心狗肺样!简繁华啊简繁华,亏族中上上下下以你为尊,真遇到事情,你就是这么回报简家的?”
“你姓简,不姓林!”
“少跟那没学过三从四德的浪□□厮混,礼义廉耻都不知道学哪里去了。就着还想继承简家?你也配!”
简远廉一席话让整个长老堂都安静了下来,原先最生气的三长老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闭目不看。另或心有算计的,或藏着别的弯弯绕的长老们见此,也歇了心思。
今天是谈不成事了。
大长老清明的眼里盛满疲惫,这鹤发鸡皮的老人一下子又老了几十岁,“远廉,族里今日没人请你,你怎么来了?”
“我正想说这个呢,”简远廉想起来就气,“我看有几位长老来了长老堂,就知道今日要议事。我等了半天没人来请我,只能自己来了。”
大长老头痛,可简远廉是名义上的简家家主,哪有长老开会让家主退让的道理。
大长老:“繁华,把你师兄带回去吧,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想是身子没修养好。有什么事,往后再议。”
他掀了掀眼皮:“子不言父过。今日你父亲的话,受着便是了。”
简繁华行礼间压住颤抖的手臂,“是。”
子不言父过。
子不言父过。
“都散了吧。”大长老挥挥手,“远廉,你也散了。”
一场本该气氛严肃的审判,因一位荒诞又离奇的人草草结束了。
简远廉见有几位长老真的走了,不解道,“散了?为什么要散?今天不是要把‘金星’就地正法吗?他人都来了,我们直接审完处决他不就好了吗?”
“不可妄语!”大长老拂尘一扫,没带灵力,但对拂尘本能恐惧的简远廉赶忙退到了门槛边。
“大长老……”简远廉委屈不已,“我又没说错什么,你为什么要罚我?”
大长老:“……”
老人语重心长,“远廉,你回去吧,这里的事有叔伯在,不用你操心。”
“可我是简家家主!”简远廉试图证明自己的身份,“上一代‘金星’害得我们简家那样惨,不让这一代‘金星’付出代价,岂不是让世人耻笑我简家无人。”
“长老们难道忘了当日耻辱?休要听得妖妇胡言!‘金星’一日不除,灵异界一日不得宁日,简家为灵异界闻名的世家,合该出力,以作表率!”
“上一代的事和这一代有什么关系啊。”较为年轻的四长老嘀咕道,他问身旁的三长老,“三长老,你怎么看?”
三长老在暴躁的脾性此刻都被磨平了,他拿不出别的话堵四长老的嘴,只能老生常谈道,“四长老,不可妄议家主。”
家主?谁封的?
四长老心里嘀咕,十分不屑。
见无长老敢反驳他,简远廉信心爆棚,果然他才是那个一心为简家的男人,这些长老各怀鬼胎,若没有他费心督促,简家日后该怎么办啊。
“来人!”简远廉摔杯为号,“把这贼子拿下,就地正法!”
话音刚落,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破门而入,直取谢骄的首级。
简繁华想拦下这些人,却被简远廉半道截住。
简远廉恨铁不成钢,戳着简繁华胸口骂他,“你这不忠不孝的臭小子,我还没死呢,你还不是简家的家主。‘金星’是什么你不知道,还敢拦着。”
他抓起茶盏往简繁华身上砸,“我让你拦!你给我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跪清醒了,再来向我请罪!”
简繁华没动,茶盏砸到他身上应声碎裂。
谢骄:“……”
他还没从震撼里缓过来。
简远廉见简繁华违背自己,怒气攻心,抽出腰间悬着的宝剑,往简繁华心口处刺去。
谢骄把简繁华拉开。
简远廉:“你敢帮他躲?好,我先杀你,再杀这不敬长辈的不孝子!”
长老堂乱成了一锅粥,拉架的,抓人的,鸡飞狗跳。没来得及走的长老们不能见下一任家主真出什么事,苦口佛心劝简远廉“放下屠刀”,简远廉要简繁华跪下请罪,简繁华全程没说话,谢骄带着他躲剑。
可长老堂总共就那么点位置,简繁华又不积极配合谢骄,谢骄一边忍着火气一边托着他。
可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在谢骄的脸被割出几道细口后,他忍不住喝道——
“停下!”
【“停下!”】
躁动的力量倾泻而出,流光细碎,顷刻间扩散至长老堂内外。
空间停止,长老堂除了谢骄之外的都无法动弹。谢骄擦了擦脸,被剑划出的几道口子火辣辣的疼,谢骄冷冷的看着简远廉。
打人不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