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东，由于环境的压制，谢骄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一边在枯树林里行走，一边观察热流是从哪里涌出的。

在靠近苏杭境外时，谢骄发现，不管温度有多灼热，苏杭境外都有植物的存在，而且覆盖范围很广。

谢骄抚摸枯死的枝干，虽然没感应到水元素的存在，但树木没有自燃，也能反推其体内存有一定的水分或养料。

恶劣的环境仍存在一定的生机，是神的伟力？

司掌月的隐月幽莲，祂的权柄和水与生命有关吗？

没有水元素，附近也没有火元素，但温度还能这么灼热，谢骄想来想去，还是把怀疑对象放在了最容易得出的结论上——地火的问题在地下。

谢骄叹气，一个问题的难度是守恒的，如果找到它很难，解决它会相对容易，但如果一开始就能知道结果，那往往代表问题全在如何解决它身上。

神留下的遗迹，想处理干净何其困难。

神留下的问题只能由神来解决，谢骄还在人的层面上，他一己之力定是无可奈何的。

神…神……

谢骄扭成麻花的思路骤然通顺了，他见过两位神，一位引导他去大仓山，让他得到“金星”，一位引导他误入问心湖，让他得到了……名为“斩情”的灵剑。

思路通畅后，谢骄理解了一切。现在的他所做的一切，都由神的指引，祂们需要他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出现，解决祂们需要他来解决的问题。

而为了保证过程的顺利，谢骄必然不能死，也不能太弱了。人的力量有限，那就让神来为他加码呗。

往高的说，谢骄这类的算得上“被神选中的人”，但往差的说，谢骄这类的不过是“神的棋子”。神需要他们，他们就能获得力量和机遇，解决一个个难题，神不需要他们，他们就得在既定的路上迎来死亡。

谢骄的心情……好吧，谢骄现在没有心情。因为他没有资格。与神对弈的基准是，你得是个神。你不是神，那你在关于神的问题——什么也不是。

谢骄现在是人，那他只要在人的基准里，处理好地火的问题就是了。神的算计固然令人不爽，但祂也能保证谢骄的生命在祂们不需要他之前不会迎来终结。

这就可以了。

谢骄不需要更多东西，他只要度过人的一生就够了。

十年，二十年，已经很多了。

谢骄从葫芦里拿出通体透明的无鞘灵剑，把在手上晃了两晃，“喂。喂。有剑灵吗？有剑灵就吱一声。”

问心湖有神，神附近有剑，那剑里有剑灵很合理吧？

完全合理！

既然有指引NPC，那当然是把指引NPC晃出来了解情况了。

谢骄想着晃得更有劲了。

随着谢骄的摇晃，灵剑渐渐震颤了起来，发出阵阵剑鸣。

“水……”

谢骄：“什么？”

“给我水，”虚弱的女声从灵剑内传出，“我要问心湖的湖水。”

女孩子？谢骄愣了一下，身体比意识更快的掏出葫芦，召出储存的问心湖水，往灵剑上一浇。

接触问心湖水后，灵剑的剑鸣声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白光。刺目的白光过去后，谢骄手里的灵剑消失，化作一位白发黑瞳的仙气飘飘的白衣少女。

谢骄：“……”

不意外，但心情复杂。

怎么就化成人形了呢？

白衣少女声如空谷幽泉，“剑灵斩情，见过阁下。”

“我姓谢。”

“谢阁下安好。”

斩情神色恭敬，对，居然能称得上恭敬地回应谢骄。

这就很好品了。

谢骄：“你认识我？”

姿容胜雪，身量纤纤的少女神色平静，看向谢骄的目光中尽是坦然，“斩情从未见过阁下。”

“那为何对我如此客气？”神之剑可不是路边的废铁，逮着谁都客气无比。没有缘由的恭敬远比流于表面的恶意可怕，谢骄不想花时间猜忌斩情，于是直接问了。

斩情的回答看不出一丝波澜，“阁下受命于天，命途宽广，斩情听命行事，自当奉阁下为主。”

名不副实的夸耀让谢骄尴尬不已，斩情想要奉他为主的话更让他想逃。

谢骄犹豫一秒都是愧对他的血脉，他流淌的血是红色的，那片土地不兴奴I隶，“斩情姑娘，奉我为主的话不必再提，我既然会唤你出来，自然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将要做的事。地火之行，我们目的一致，理做盟友。”

“阁下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愿意和斩情做盟友？”雪白的剑灵发出疑问，声音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平静，她看向谢骄的眼神有震惊、有压抑，还有几分你怕不是在诈我的生动。

“我这一路受神的指引，自然能猜到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轮到谢骄目光坦然了，“不过我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哪里了不起，都是一条命一口气，谁比谁高贵呢。”

“能和斩情姑娘做盟友，是在下的荣幸。”

“……这倒也是，”剑灵思索片刻，小声呢喃，“都到了这里，是该能猜到。”

谢骄的话坦诚，斩情也不绕圈子了，但在说正事前，斩情还是忍不住感慨，“阁下的性格，和我想的不一样，”

谢骄看了看自己，“哪里不一样？”

斩情斟酌道，“阁下的性格……更亲切？”

“或许有个词叫，平易近人？”

斩情莞尔，“那就是平易近人了。”

“我这样的性格好吗？”

“很好，”斩情道，“在我认识的存在里，阁下这样的好说话，事少，又大方，不会有生命不喜欢。”

“这是我的荣幸。”

斩情说的话代入打工人视角，就是苦逼员工对正常人老板的赞赏。谢骄深深代入，觉得他和斩情的心理距离都因此拉近了不少。

斩情大概也这么觉得，和谢骄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平等起来，她把话题转移到真事上，“地火之行，阁下想知道些什么？”

“传闻中的两位神，熘和隐月幽莲真的陨落了吗？”

“是的，祂们在百年前陨落了。”

“问心湖是隐月幽莲的神陨之地吗？”

“算是。”

“地火，是熘陨落产生的造物？”

“是。”

谢骄把基本要知道的东西问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祂们陨落的原因真和一凡间女子有关？”

斩情愣了一下，“是。”

“祂们真的因为一个凡间女子反目成仇，开启神战，最后双双陨落？”

斩情飘到谢骄身侧，“不错。”

“那那位凡间女子，是自愿还是被迫的？”

“是……”斩情下意识想回答是，但仔细回想谢骄的问题，她一愣，“什么？”

“那位凡间女子与神的纠葛，是她自愿，还是被迫的？”谢骄重复了一遍。

斩情深呼吸道，“这重要吗？”

知道这些事的人已然离去，过往的时光早埋入滚滚岩浆之下。

“重要，”谢骄点头，“因为我知道了。”

*

斩情看着眼前的少年，真是矛盾的身体和魂灵啊，昳丽的容貌和他朴素的心灵是两个极端。

或许，这本不是他的身体，所以看起来不像吧。

斩情忽然有些可怜少年，他的身份远比她高贵，但相对的，他也将远比她凄惨。

离神越近的人，下场越惨。

这是斩情在失去一切后得到的感悟。

遥远的过去被岩浆掩埋，于桂轮树下起舞的少女早已死去。

不必知晓，那不是一个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