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幽幽地望着温穆,无谓地笑道:“御史台想参便参,反正本王也不差这一回。”
温穆一直不明白为何陛下对晋王如此纵容。此子年纪轻轻,但不拘礼法、毫无顾忌,当时陆攀的事情一出,陆宽在朝堂上拿象牙笏猛地摔到他的脚边,而这晋王竟敢当着朝廷百官的面温温笑道:“陆尚书若是砸伤了本王,应当知道有什么下场。”
当时崔瑀在上面看着,最终也只是抚慰了陆宽几句。
即便是手足情深,也不当如此。更何况皇室哪有什么手足。
温穆叹道:“殿下即使不在乎御史台,但也应该在乎未来的王妃。来此地和不三不四的娘子厮混,王妃若是知道,恐怕会有怨言。”
“不三不四……”崔珩微微挑眉,“看不起藏香阁的娘子,温侍郎却仍要来,也是有趣。”
温穆脸上青红不定:“殿下,这,这到底不一样。下官只是随便玩玩,而且下官的内人出身普通,生性也温顺,自然理解下官的苦衷。但殿下未来的王妃,肯定容忍不了这等事情。”
崔珩却问:“温侍郎怎知这娘子不会成为王妃?”
纵使知道是玩笑话,裴昭的唇角还是忍不住挂了下去,身子也有些僵硬。
温穆怔然:“纳为妾还说得过去,纳为正妃……殿下,下官告退。”
他来藏香阁,原是为床笫之欢,但现下却有了更重要的事。折回一楼后,温穆问:“晋王殿下找的娘子是谁?”
蒋燕回道:“是荟娘。”
温穆又问:“这荟娘是怎么进来的?”
蒋燕压低声音:“荟娘的父亲是个主簿,得罪了陆家,是强塞进来的,现在还是良籍。”
温穆神色稍缓。藏香阁强迫良籍女子为娼,并非罕事。虽然御史台的人也曾因此上奏,但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更何况,朝中不少官员也是藏香阁的常客,对此亦是心照不宣。
蒋燕焦急道:“温侍郎,殿下莫不是想借此彻查藏香阁?要不派个娘子打探一番?”
温穆摆手:“他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本官看他也是年轻气盛,一时情起。”压在心头的事一结,他顿时神清气爽,又道,“群芳、水色、明月在么?都来本官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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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穆走后,两人便又隔着半臂距离,继续向玲珑地走去。走到一半,裴昭忍不住道:“殿下说话还挺毫无顾忌的。”
崔珩笑着道:“情势紧迫,还请裴小姐谅解。”
裴昭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若是贺雾卿已经和郑霁青定亲,那么另一位王妃的候选人是郑霁青的胞妹郑怜。但崔珩又把郑霁青打了一顿,这倒是有点奇怪。
可再奇怪的事,落在离经叛道的这人身上,也不算奇怪。
雅间的檀木门锁得严严实实。
裴昭分析道:“若是让灵芝来开门,恐怕会打草惊蛇。所以,得从窗户进去。”说完,便伏在走廊的窗沿上张望。楼外的墙壁上有凸出的窄道,若是踩着窄道,便能轻而易举地从外窗绕进屋,唯一的缺点是有些危险。
崔珩笑问:“裴小姐不会是想自己做吧?”
“当然。”裴昭若无其事道,“小时候我和阿姐经常这样干,殿下没做过?”
崔珩摇头,又道:“可你今日穿成这样,只怕有所不便。”
“那你做?”裴昭随口反问,接着,一脸错愕地看着崔珩迈上窗沿,“殿下你真的要……当心!”
晚风将鸦青色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人影瞬时消失在浓郁的夜色里。
不过片刻,崔珩由内打开了门。
雅间内的书格装得满当当,但裴昭翻了半天,才发现要么是艳诗集,要么是青楼话本,没有什么账簿。把妆台、桌案、地毯、烛台一一翻过后,也没有什么线索。
两刻钟过去,裴昭满头是汗,面无表情地朝崔珩看过去。他靠在墙边,冷白的脸在摇曳的火折下忽明忽暗,有种鬼气森森的妖异。
崔珩问:“要本王一起么?”
“殿下贵体,还是好好呆着吧。”
裴昭撩开床幔,坐在榻上摸索。过了一会,察觉到褥单有一处极其轻微的突起。
果真有一本薄薄的账册!
裴昭走到崔珩身边,想借火光看清账簿的内容,但眼前却忽地一暗。
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流淌在青年苍白昳丽的面容上,使他如同白玉人偶。
有人在门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