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开口对着空中说话。
“是你吗?”
“你来了吗?”
“你来看我吗?”
房间空空荡荡,又恢复了沉寂。
何乔帆似有些不甘,扯了扯嘴角。
却也没再说什么出来。
他已经太久没有说话了。
病痛是如此清晰,时间变得漫长,甚至有些难耐。
对于只能躺在病床上靠输送液续命的他来说,心底也未免有些孤寂,也希望真的能有什么人来陪他说一句话。
那只没有扎管、过敏发红的手,罩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明明四周那么黑暗,但他依然用这样的动作来掩饰着自己的脆弱。
眼圈发红,泪水如潮涌。
在这夜,他为自己铸造的城墙终于彻底崩塌了。
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邵莫夫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与无边的黑夜融合为一体。
黑暗笼罩了他,也遮挡了他的视线。
他听到压抑已久的声音断断续续、隐忍地发出。那是几经克制却依然外泄的靡音。
那些累积在何乔帆身上的苦痛早已超过了他承受的阈值。
那细小的声音像是哀求,像是抑制不住的苦痛。
像抓痕,抓绕着邵莫夫那波然不惊的湖面,荡起微微涟漪。
不知多久后,何乔帆再次睡去,他的睫毛还沾染着未干的泪渍。
邵莫夫再回到病床前,借着微光,视线扫过他的脸颊上残留的红晕。
凌晨三点多,他知道他得走了。
又不知过了几天,半夜里,何乔帆再一次因为疼痛而醒来。
他缩曲的手碰到了一片冰凉。
目光撞上了一片柔和。
讲真的,何乔帆其实只看到了一点轮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透过那片黑暗觉得对方正柔和看着自己。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坠入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梦境。
他想透过这夜色看清来人的脸庞,却发现只是徒劳。
对方身上还残留着外来的湿气,那冰凉的手替他扶着扎着血管的那条废手,动作轻柔的不像话。
“渴了吗?”
何乔帆喉结上下滚动,不知为何此刻有种超越出他礼义廉耻的想法。
何乔帆用那只废手攥住了邵莫夫离去的举动。
“别走。”
别在我醒来前再次离开。
何乔帆惊讶于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
自己并非娇柔,却为何暗中生出这样的脆弱。原来我也是如此道貌岸然。
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这场梦境里,他唯一可以依偎的便是他清醒的感知到这是一场梦境。
他可以肆无忌惮,又被规则在这一方天地。
也许,这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如今还能灵活动用的只有嘴了。
他没有让思绪再次散发,怕这梦境消散太快。
“你,过得好吗?”
心痛的感觉如此明显,如此真实。
原来,对着他说上这么一句话都让自己这副身体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何乔帆又陷入了某种自嘲,他乐于从自嘲中找点乐子。
邵莫夫毫不费力将他那只废手放到被子上。
而后薄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只手碰到了他粗糙的毛发。
何乔帆只觉得天灵盖上冒着一阵激灵。
“还可以。”这是邵莫夫的回答。
即使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何乔帆依然可以肯定,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刻也未离开过。
“要入冬了。”每一句话都夹杂着无厘头。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何乔帆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消极,但有时候思绪并不受他的控制。
对方并没有回他的意思,只是尽量温柔的触碰他的毛发,给予他一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