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是会发酵的东西，既然已经决定，行动就得尽快落实。

不安的反而是江峤，她刚洗完澡，头发处于半干的状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姜萤一打开门，就见男人穿着睡衣倚在墙边。

江峤跨了两步走到姜萤的伸身后，顺势拿起洗手台上的吹风机，轻声说，“给你吹头发。”

洗完澡后，两人身上是同一款沐浴露，香气充斥在他们周围。

姜萤面朝着镜子，男人比她高很多，手指穿过发丝，睡衣的领口因为动作敞开，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她盯着镜子里的人，语气平和，“我打算明天就澄清那件事情。”

身后的人呼吸明显一滞，动作迟缓，“这么快就想好了？”

镜子里，江峤的眼睫下垂，脸颊紧绷。

姜萤转身，仰头面对着男人，她语气坦然，“这事总要有个了结，从前我最想要的就是爸爸可以回来，妈妈可以陪我，但这些都是实现不了的，年少时我矫情地认为我很孤单，然后就这样孤单一辈子。”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林澈做的，也明白，不是所有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江峤放下了吹风机，这些话是姜萤的真心话，亲耳听到仿佛猛然把心脏捏了一下。

“但是我遇见你了，留学的时候我特别想你，有无数瞬间都想到回国来找你。后来我慢慢发现，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也可以好好生活。”

江峤的呼吸不稳，将女人的头发捋到耳后。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时候自私地希望姜萤可以只依靠他。

“我总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会鼓励我，会支持我，告诉我应该先爱自己。”姜萤的手胡乱地在男人的衣服上打圈，她说上男人的目光，说，“我相信你。”

浴室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残留一些浮在上方的蒸气，男人的眸色加深，捉住姜萤作乱的手，弯下身子，“姜萤，是故意的吗，现在说这些给我听？”

“……”

光线被男人遮住部分，环境昏暗。姜萤的后腰抵在洗手台边缘，冷得她忍不住弓起身子。

身体是炽热的，冰火两重天，在潮湿的空气中，暧昧旖旎。

江峤难得没有早起去江北，他抱着姜萤赖一会儿床，低声说，“如果不想澄清没关系……”

这事情是有风险的，他喜欢的是姜萤本身，但别人不是。

怀里的人却笑着，摸了摸男人的下巴，说，“江峤，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胆小。”

她不怕，因为身边有能让她依靠的人。

江峤搂着她，语气透着缱绻，“是啊，我怕啊，要怎么办？”

姜萤嘴角上扬，说，“我在呢，不怕。”

-

瑞景的公关部门在五楼，姜萤给负责人发了消息，就直接过去了。

负责人李白英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摆着摄影机和灯光，外加一个摄影师和Linda，总共四个人。

“准备好了吗？”

姜萤坐在小沙发上，点点头。

镜头聚焦在她脸上。

“大家好，我是姜萤。大家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那段视频，主人公是我的母亲姜蔓。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姜蔓再婚之后，她丈夫的公司出了问题，想让我帮助他们公司渡过难关。而那家公司就是前一阵子因偷税漏税彻查的SL。她找到我家门口，我拒绝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姜蔓不止找过我一次，在她的继子工作上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就频繁找过我，但我都一一拒绝了。那次校园霸凌事件，也是她串通继子林澈。网上有很多关于我的个人信息，大家可能通过流言蜚语了解过我。”

“但我还是想在这里说一下我的过去。我的父亲在我九岁那年就去世了，也是因为他我才选择电影这条路。姜蔓在我父亲去世后并不怎么照顾我，常年不在盛泽，也就是那会儿我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也许大家可能会说是我太贪心，毕竟我现在长这么大是因为我的母亲。”

“不可否认姜蔓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但我后来的生活费用，源于我父亲留给我的一笔钱。而我的病症，姜蔓从来都不过问，可以说我是她谋利的手段之一。”

姜萤的目光是坚定的。

陈年往事被翻出来，那些伤口的痂已经完全脱落，留下的是一道道疤。

“童年对我来说并不美好，至今我接受了母亲不爱我的事实。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只希望以后再也没有瓜葛。”

“人是要向前看的，拍摄双相的主题正是因此。在国外留学期间，我特意去关注过这些群体，发现这其中都跟童年有关，大家其实都是很可爱的人。反复纠结了多次，我最终敲定了这个主题，想为这一类群体发声，这就是我想做的。”

柔光衬得她的脸部线条柔和，原本张扬的五官，在此刻却散发着温柔的气场。那双杏眼饱含真诚，透着不可言说的倔强与坚韧。

也正是因为这份坚韧，才能有她今日的道路。

摄像机定格，视频结束。

姜萤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冷静，她事前也在心里预演过几次，当坐到摄像机前的那一刻，她把那些草稿都抛之脑后。

李白英拉着她的手，语气有点激动，“姜萤，你真的太棒了！直面自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辛苦你们了。”姜萤表面上是冷静的，但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脚有些发软。

她很紧张。

但不害怕。

Linda在五楼的时候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冲她点点头。等进了电梯，Linda的语气似乎不轻松，“姜萤，会越来越好的。”

Linda对姜萤的能力是认可的，她工作上ok就没问题，所以她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这一次，她意识，人在某一种时刻是需要情感来支撑的。

“好，谢谢你。”

姜萤感谢组内每一位成员的支持与包容，下午她在公司开了个短会。

公关部那边加急，粗剪了一稿，她过目了一遍，没问题之后再精剪。视频附上了图片和文字，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和时间线。

澄清视频在下班之前终于赶出来了，组里几乎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视频一发布，网上的风评彻底扭转。

—我觉得姜萤的态度很诚恳，并没有现在道德制高点上绑架母亲，只是阐述自己，说的我都心疼了。

—双相真的需要关注，这点我支持姜导！祝电影大卖！

—怎么会有母亲这么自私，我之前只在网上看过，现在我信了，原生家庭真的很重要啊！

—抛开自己内心放在众人面前就相当于审判，这是最难的，每个人都有优缺点，能认识到自己，并为社会作出贡献，真的很厉害！

……

陈熙文依旧坐在那个位置，靠窗。她离姜萤有一段距离，目光落在姜萤身上。

已经是下班时间，她手头上的工作停了。

姜萤也正在收拾材料。

桌面上飞过来一张文件夹，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是陈熙文的位置。

女人的声音有些别扭，“宣发方案，你明天核对吧。”

“今天……好好休息。”

姜萤牵了牵唇角，说好。

那辆车停在原来的位置，不同的是江峤没有坐在车里，他倚靠在车门旁，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

和正在朝他走来的姜萤对上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