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云闻言停了笔,偏头端详眼前女子,唇角泛出个不咸不淡的笑来,说道:“就是这话,小僧竟日吃斋礼佛,哪来的仇家?”
饶是翠罗衫素来面皮结实也教他看的目光闪烁,随便捡了个什么往脸上扇风,与伴云打哈哈道:“缘分天定,你看若不是师傅将你逐出寺院,哪来救我一命这胜造七级浮屠的好功德,这是佛祖度化你我哩,法师你看开些哈。”
那伴云干笑两声,又径自抄书,不再搭理她。
放了窗棂,豆灯早熄,伤口仍隐隐作痛,扰人清眠,翠罗衫索性从床上坐起,问向伴云:“哪来一股子霉味?”
伴云伏在桌上,默了一会儿,答她:“大抵是墙角积水久了。”
“你这里又冷又潮的,被褥也是,连茶水都不清爽。”
“茶是我炒的,柴火有些不足。”
“你伴云法师的莲华图不是千金难求?怎么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莲华宝相至清至洁,我作丹青只为度化,不为纳财。”
“不为纳财?可真是死心眼,那庙里和尚吃用都是大风刮来的?我看你酸秀才做起来倒比痴和尚顺心顺手。”
这话掉在萧萧雨夜中,再没了回音,白日的一点烟火气被雾气侵蚀,那霉味又钻到梦里,连神佛都闻得见。
第二日,云收雨霁,宜出行。待翠罗衫梳洗完,天已过晌,临行前问起来时那身衣裳,伴云走到墙角箧箱从中提出一个包袱,展开俨然早成一团破布,血污凝在上面,连作碎布缝补衣物的机会也无,颇有些疑惑,“已经破了。”
翠罗衫接了包袱,挎在肩上,“我的仇家鼻子比狗还灵,你喜欢麻烦?你屋里的柴火潮,烧不干净就是祸端。”
“那……施主好走。”伴云微微侧身做个送客模样。
“唉,好心没好报啊,和尚,下次林子里再遇着人我劝你少管。”却见翠罗衫走出几步远,又回身抛过来一个竹月色锦布钱袋,伴云接在怀里颇有些分量的,打开来,原来是几块碎银子,再抬头,人已走远了,托风传过来几句话:“收着,我的命比这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