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将堂内拾掇干净奉了茶上来,贺三沉下心来思索起方才金山戏一番话,金山戏看他不语,打了个呵欠,扶着椅子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脖颈,拉着贺三走到门外,就着蒙蒙天光指给他看,“你看这脚下风光,现时虽黑黢黢的不甚明朗,可等太阳升起来了,也可谓是一览众山小,这就是高台的好处,高台筑起也非一日之功,得是三四代人的心血。”叹了一声又继续道:“这楼里啊,也难,老楼主和夫人就剩下你一个孩子,还未及冠就接下踏歌楼,我本不该说这话,可这话却也实在是说晚了,人说‘公道溺于私情,礼节亏于嗜欲’,贤侄,你道何解?”
“非知之难,行之为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贺三沉思半刻。
“可百年基业与些末私情,孰轻孰重?”
“基业最重,可父执,我却是一个,人。”
金山戏看他这副模样,沉笑一声,“就是知道你是人,四年前才帮你下狠心,拖到现在,拖成个沉疴痼疾。”拍拍他肩膀,道:“你父亲花了半辈子的心血要与外面势力割开来,这几个蠹虫却与外面勾结,毁我基业,如今眼看虎狼入彀,难道就为了不伤及手下鹰犬,生生将他放走好等日后反扑吗?老话说得好,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矣。”见贺三仍未决断,又继续道:“你如今自乱阵脚,打草惊蛇,放走了蠹虫不说,难道人家就看不出这盘黄雀局吗,到时候众矢之的,哪个容你徐徐图之。”
贺三知金山戏所言不差,心中也早已计较一番,只是方才忽听手下来报一时热血翻涌,现下静下心来,却着实的进退两难,脑中生出千般徘徊缠绵,不胜其烦,顾不得金山戏在侧,独自踱回堂内。
待外头天光放亮,只剩纱窗内几缕残烛摇摇,又一刹间化作青烟袅袅,就听得云雷变,朔风敲铁马,逗得好一阵叮当摇曳,生生惊碎一段画堂好梦。
话说日升月沉间,耗尽残灯一缕,零落秋声里,鸣金衔枚几队,南国佳人喏,偷取一线生机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