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人不停道歉。
深秋的雨夹杂冰碴,砸在窗户上叩人心慌。
白皓月挂断电话,失去光源的房间陷入漆黑,只能听见滂沱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敲门声击碎了沉默。
白皓月赶过去开,门口的人浑身被雨水浇透,满脸青紫、血瘀。只穿了半袖的胳膊冻得发白,左手捂着右边小臂,血从指缝流出来。
平日里的红润嘴唇罕见的苍白。
他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往里走,嘴角微微勾起:“怎么不开灯?”
白皓月的眼睛一瞬间红了,他搀扶着姬煜翔躺到床上,用早就备好的碘棒为他消毒,棉棒碰到皮肤时,姬煜翔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他的胸口有一块淤青,腰腹、大腿和膝盖上似乎也有,稍一动肩,胸背的肌肉就牵扯着疼。
白皓月用棉签把手臂上的血点儿擦干净。姬煜翔抹了一把脸上了水渍,笑着说:“认识你之前,我从来没进过医务室。”
白皓月一言不发,边吹伤口边上药,他的睫毛像天鹅翅膀尖最柔软的羽毛,轻拂过姬煜翔的小臂。
姬煜翔浑身一颤,从他手里抢过棉棒:“我自己来吧。”
白皓月的唇抖得厉害,双眼氤氲在温热的水汽里,沉默注视了姬煜翔半晌,递出手中的碘伏瓶。姬煜翔才发现瓶身上都是汗,有些羞愧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你以后能不能不打架?”白皓月抿紧双唇:“武林中人……不能大隐于市吗?”
姬煜翔一时语塞,他抬起没受伤的胳膊,骚了搔鬓角,心虚道:“我是决定再也不打架了,可这个人不一样,他之前说你坏话。”
“说坏话怎么了,我不在意!”
“不行!”姬煜翔正襟危坐:“你得在意!”
白皓月垂下头,任由墙上的挂钟滴答流转。
姬煜翔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用另一只手给他揉揉,“行了,多大点的事儿啊,我小时候打架比这伤的重多了。”
俄顷,雨下大了。
司机的电话姗姗来迟。
白皓月从医务室翻出一柄遮阳伞,让姬煜翔驮在自己背上。
雨水顺着廊沿吹进来,姬煜翔撑伞,白皓月拖着他的肩膀,风刮着雨直往伞下扑,伞面噼里啪啦的响。
挂上电话后,白皓月始终保持缄默。
姬煜翔胸口堵得难受,没话找话:“今天早上问你那对gay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
“……”
“……我……我没说他们不好……也没说他们好……我就是想说为了这么点事儿,闹得这么难看……实在没什么必要。”姬煜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照我看他们早晚得分手,将来记不记得对方都是另一回事儿了。你现在让我说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是谁,我都想不起来了。”
“为了这么点破事儿被记处分,他们爸妈不得气死了。”
“那如果你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呢?”白皓月忽然发问。
“我?”姬煜翔的声音突然弱下来:“我应该不会遇到这种事吧。”
白皓月再次陷入沉默。
无声的空气在两人之间蔓延成流动的长河,姬煜翔将伞面压低,抵挡住飘风暴雨,也挡住他和白皓月的脸。
他又说错了。
月牙形的胸针别在白皓月的衬衣上,从外套里露出一角,姬煜翔感觉那根针在扎他的心脏。
走到走廊尽头,他把伞推给白皓月,在漫长的沉默后再度开口:“你先上车,我自己跑过去就行。”
白皓月用下巴点了点他的腿:“怎么跑?”
姬煜翔咧嘴笑道:“你就别管我了,你这身体,要是着凉了我妈该说我了。”他把身上唯一没湿透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给白皓月披上。
白皓月凝视着眼前的人离他越来越近,手臂碰到他的肩膀,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身上的衬衣很薄,被雨淋透了。
那双清澈的眸子在黯淡的光线下格外透亮,半驼着背立在冷风中,略显愧疚地说:“我刚才好像又说错话了,哎呀,你不用管我怎么想。如果你……我是说如果你遇到的话……”
“怎么样?”
姬煜翔骚着后脑勺:“我肯定会支持你的!”
姬煜翔说完最后一个字,白皓月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倾身吻住他的唇。
姬煜翔怔了一下,无数念头冲入脑中让他推开眼前的人,可他舍不得。他扣住白皓月的后脑勺,抚摸他细瘦的脖颈,几个月的忍耐和渴望全部倾注于这个吻,他们都格外用心。
雨幕如银河倒泻,飘洒在两人脸颊上,丢在脚边的伞随狂风摇晃,白皓月踮起脚,身上的校服外套肆意翻飞。
在这个毫不浪漫,甚至彻骨寒冷的雨夜,漆黑无人的回廊,两颗懵懂的心紧紧碰撞。
无关世俗,无关血缘,无关性别。
只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干干净净的一个吻。
一瞬间心动,便顾不得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