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叫我法蒂玛,”与对方视线相对的一刻她几乎有些面色泛红,“今晚的事,请您一定不要告诉加百罗涅老爷好么,虽说像他那样的先生一定不会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但……”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
即便亲眼目睹不久前的场景,太过天真烂漫的姑娘也并没有怀疑,迷人王子面孔的年轻人为何会如此深谙赌场之道。他漂亮纯正的蓝眼睛里半点没有露出任何饱经沧桑的味道,真要揣度格雷先生是从何学会了这一套也只能得出猜想,也许是小伙子学生时代的课余生活太过不务正业丰富多彩。
大约步行了二十分钟后,吉卜赛姑娘开始意识到他们的步伐正在逐渐加快,年轻人不留痕迹地将手搭上她后腰,并渐渐让她感受到一股向前轻推的作用力。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即便是法蒂玛也差不多能够猜到,他们绝对是遇上大麻烦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辆加长跑车突然戛然停在了路边,车窗被拉下,露出车里乘客的面孔,对着他们皮笑肉也笑:“天色不早了,这片地方的夜路可不怎么安全,看在我们刚才的‘交情’,请让我送二位一程。”一边说着有什么东西从车窗里伸出来,欲盖弥彰地覆着件外套,看形状像是装了消音器的手吅枪。
“盛情”邀请难以拒绝,年轻人仅犹豫了一秒便顺从地坐进了车里,而与他同行的姑娘却一脸惊恐地迟迟没有迈出步子,表情说她几乎想要夺路而逃,直到车里的人再次威胁意味地晃了晃枪口,她才战战兢兢地坐进了车厢。
被人拿枪对着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英国小伙子用余光瞥了一眼抵在自己太阳穴上的家伙,一如既往地向面对着的人摆出讨人喜欢的礼貌微笑:“又见面了,门多萨阁下。”
“你一定以为自己很聪明吧,小子,从我这儿赢钱再还给我——连同你多赚到的那一份。既炫耀了水平,又展示了仁慈心,”为首的西班牙男人为自己点燃了一只雪茄,深吸一口后吐出一缕浓浓的烟雾,“但我想你还得好好学学,这种伎俩在什么时候能玩,什么时候不能。”
“您是在不满我挑战了您的赌技,还是我挑衅了您的权威?”
问出这种问题显然十分不明智,因为他话音刚落,就被坐在他身边打手模样的大个子钳住了胳膊,并粗暴地将他握成拳的手指掰开。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后,年轻人终于稍稍皱起了眉,试图抽回手臂,却毫无悬念地败给了足有他两倍体型的大汉。
“你的戒指都看上去不错。”
“谢谢,我为它们花了不少钱。”
“我会把它们留给你的,只是我不确定,你以后还会不会有能力佩戴。”这么说着他向自己的打手使了个眼色,后者得到指示,从座位底下抄出了一把钢丝钳,目的不言而喻,并且下手毫不留情,在小伙子来得及激烈地挣扎前,右手食指便被心狠手辣地剪切了下来。
原本戴在那只手指上镶嵌着靛色宝石的戒指叮当坠地,疼痛让他的面部表情几乎有些扭曲,右手止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但小伙子却紧咬住牙把呻吅吟吞回了喉咙里,蓝眼睛里展露出一丝怒意,很硬气的样子。画面太具有视觉冲击性,他身旁的姑娘被吓得脸色苍白,嘴唇不自觉地哆嗦,却没法说出话来。
“您认为您在人们面前丢了面子,并把那怪罪于我,但那不是我的错。我们当时都有机会赢牌,我抓住了机会,您没有。”
本以为酷刑足以威慑与恐吓,不想即便被剁掉手指也没能止住年轻人的舌头。西班牙人把眉头紧紧地扭在了一起,表情像看见被冲下马桶的蟑螂又重新爬了回来并悠闲地在马桶盖儿上晒翅膀:“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的,我知道。”
“那你大概不知道,以我的身份要杀死你这样的小人物有多容易。”
“很遗憾,这我也知道。”
“你有种,这点我很欣赏,可惜这种个性不会帮助你活得更长一点,”西班牙男人慢条斯理地给枪上了膛,将枪口对准对方脑门的正中央,“真叫人遗憾,你白白浪费了你那张会很受姑娘们欢迎的脸。”
“有时候也同样受男士们欢迎,先生。”出乎意料的是,不知是否因为面临死亡的威胁而导致面部神经失控,年轻人面对着枪口,竟慢慢露出了笑脸。
“但等你死后,你再怎么漂亮也没人会记得你。”
“如果您那么喜欢我这张面孔,我死后可以把脸皮剥下来送给您,前提是,您等得到那一天。”
下一秒,行驶中的车身突然遭遇来自横向的猛烈碰撞,整辆车险些侧翻。突如其来的事故导致有人握住枪的手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枪口的方向有所偏离,无意中指向了一边的吉卜赛女孩。发现了这一点的年轻人几乎在同时当机立断地转身将她护进了怀里,于是子弹便取而代之打进了他的手臂。
再接着,车重新停稳,一边咒骂着肇事车辆不长眼一边有些踉跄地走下车,西班牙人却在发现另一辆车的车主人是谁后当即变了脸色——加百罗涅的金发首领脸色严肃地从车里走出来,径直向他大步走去,表情说明这次的撞车事件并非意外事故:“门多萨阁下,听说我的女佣给您添麻烦了,而为了帮助她,有位外乡的客人在赌场冒犯到了您。”
得知吉卜赛姑娘的身份后,有人一时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与此同时女孩儿搀扶着英国小伙子从车里钻出来,惊慌不已地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雇主:“加百罗涅老爷,格雷先生的手指……而且他中枪了,都是我的错,我……”
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迪诺示意罗马里欧前去查看情况,自己则迈步到了西班牙人的面前:“我希望您能理解,门多萨阁下,您是我们赌场这段时间的常客,我当然不希望给您带来什么不愉快的体验;可同时我们也需要盈利,这就意味着我得确保我的其他客人们能活着走出赌场,并在下一次手脚健全地回来,仍旧有能力摸牌拿牌。法蒂玛欠您的钱我回头会还给您,还有这场事故的修车费用。而现在,我会送格雷先生去看医生,让法蒂玛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您需要,我还可以请人开车送您和您的部下们一程。所以,晚安了,门多萨阁下。”
加百罗涅在西西里的地位不容挑衅,即便是西班牙人,要在此立足也必须知道这一点。金发首领的礼貌话语已给足了面子,倘若还不知好歹就是纯粹找死。因此虽说并不甘心,西班牙男人仍是在忍气吞声地客套了两句后,便搭乘尚且还能开的车扬长而去。
略微松了口气,迪诺收起过分严肃的神情,稍显担忧地转身快步走向了伤员:“格雷先生,你还好吗?我认识一个大夫的诊所就在这附近,你……”
“不必,我没事。”用左手紧握住右手手指,年轻人摇了下头,甚至宽慰地扬了扬嘴角。
吉卜赛姑娘闻言几乎马上喊了出来:“怎么会没事,我看见他们剪掉了您的手指,而且您还中弹了!”
“法蒂玛,你先跟罗马里欧回去,我会送格雷先生去找夏马尔医生。”
语气不容反驳,在成功支开了女佣小姐后,迪诺才重新转向了英国小伙子:“那么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了吗,格雷先生?”
“您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颇显无奈地耸了耸肩,松开左手,露出刚才被握住的右手指——几分钟前被钳掉了指头而还冒着血的断口此刻竟完好地连接着食指,他重新将带靛色宝石的戒指戴了回去。
“那么我猜,枪伤也愈合了?”作为回答,一枚带血的子弹被放进了迪诺的手里,“既然如此,看来去诊所就不必了,我送你回家吧。”
“您不认为我欠您一个解释?”
“我认为你也许更欠我一个自我介绍,我很确信你并不叫戴伦。”
面对这个问题犹豫了两秒,英国人最终选择了如实回答:“我叫多利亚纳·格雷,也就是大家说的,道林·格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