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好意思!”“倒也不至于……”金发的两位几乎异口同声地应答道,他们对视了两秒,经过一番眼神争论后决定由多利亚纳作为代表开了口:“留下来吃晚饭吧,罗马里欧,既然我们三个都不是完全不会下厨的人,做三人份的晚餐应该不会花太久,而且有我们两个在,迪诺也就不至于切到手指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格雷小姐。”南欧人客气地说。他最终也并没有留下吃晚饭,多利亚纳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可惜的意思。
“昨天我们在厨房里的时候,”她说,“我记得冰箱里还有洋葱、番茄和绞肉,地窖里还有白葡萄酒,我们可以简单地煮点意面。”
“还剩了一些恰巴塔,”金发首领提出,“要不,我……来下厨?”
“但您可是我的老板。”
迪诺自嘲地耸了耸肩:“或许我想证明一下我没有大家想的那么没用?”
“我可从没那么想过,但我会在边上看着你的。”
事实最终还是证明,首领先生的刀工委实糟糕,在他并不熟练地切出了些大小参差不齐的洋葱丁后,多利亚纳还是接过了菜刀,尚算熟练且迅速地切完了蔬菜,这才好整以暇地把煮意面酱的工作交给了迪诺。
“老实说之前我第一次发现你会做饭一度感到很惊讶。”他往绞肉里加入了些黑胡椒粉和葡萄酒腌制,看到一旁多利亚纳已经切了两片恰巴塔,各抹上黄油,放上几片萨拉米,自已咬了一口其中一片,并将另一片面包往迪诺嘴里塞。
“二十世纪之后我几乎都是自己住了,不会做饭才比较奇怪吧?你也该练练的,就连落难的白雪公主都会做醋栗派。”
“啊,惭愧。”他揉了揉头发,煮开了一锅水,加进了些盐和橄榄油,将一束意大利面散开放了进去,并时不时搅动一下面条以免粘锅。
在他背后多利亚纳嚼完了一片面包,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我觉得我今天碰到伊芙了,我们被她偷袭——主要是我,里包恩没事。她有岚火炎,很强。我们没有正面交手,但幸好第一个被她攻击的人是我,换成其他人可就完了。”
“今天法蒂玛刚离开我们这里。”面条已经被煮软,被迪诺漫不经心地顺时针搅拌着。
多利亚纳对他这句话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认为的?”
“老实说,刚认识你的那段时间我就怀疑过我遇到她或许是有人安排的,所以从那以后我就鲜少在家里谈重要业务了。我不能确定,但之前也想不出什么她会威胁到我性命的理由。但现在不太一样了,如果法蒂玛真的是白兰的人,那她就该要动手了,”迪诺说着,将煮好的意面捞出沥干,盛进碗里,淋上些橄榄油,“你呢,格雷先生,有不同的意见么?”
多利亚纳摇了摇头,近乎自嘲地笑了下:“招魂那次她就在我们身边……佛罗伦萨的医院被焚毁前不久,你不也因为我们去了的里雅斯特而放了她几天的假么?”
“医院墙壁的烧痕和你画像上今天新增的伤很像。”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法蒂玛和伊芙有完全不一样的容貌,她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是不一样的,我从没想象过伊芙会有卑微怯懦、胆小听话的模样。”
“人是可以假装的,格雷先生。”
“如果伊芙会假装,她就不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多利亚纳用自言自语般的音量说道。
“人也都是会变的。”
“但这么多年过来,我认识到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我的傲慢或许永远也没办法改变。你和我,我们都是幸运的少数人,我们生来健康、美丽、环境祥和、家境优渥。我们没有真正吃过苦,我们对所有不幸的人的同情与关怀都是类似丰衣足食的人对流浪猫狗的爱心,不是出于感同身受,而是出于天真,出于傲慢,出于自我满足。迪诺,我们谁都没经历过‘女巫’经历过的所有事,我们都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她并不一定会感激你对她表现的善意,相反,她也许会愤怒于你的傲慢,但那不是她的错,因为我们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不公的最好证明。”
首领一时没有接话,他在加热的锅里融化了一块黄油,倒进绞肉将其炒散变色,盛出后又再次融化了点黄油,放进洋葱,接着是番茄,随后以不太熟练的动作翻炒起来。馥郁的香气飘散开,不知是谁的肚子轻微地叫了一声,倒是出乎意料地缓和了气氛,因为两人都不约而同因此笑了起来。锅里的番茄和洋葱被翻炒出汁,迪诺从冰箱里取出个玻璃罐子,从里边挖出三勺红色的调味酱加进锅里:“我才想起,这还是法蒂玛亲自熬的酱料。”
他随后把炒熟的绞肉加进了锅里,同番茄洋葱炒匀,一锅酱汁均匀地冒起了泡泡,发出低低的咕咕声,迪诺最后撒进了些胡椒粉、罗勒碎,并在舀起一勺盐后眼带询问地看了一眼多利亚纳,得到一个不置可否的耸肩后,他将勺子里的盐倒进了一半,小心地沾了点酱汁尝了一口后,才放心地把勺子里剩下的盐也放了进去。
“如果法蒂玛真的是白兰的人,我完全能够理解。纵使我们再怎么认为自己充满善意,所做的也不过是维持了已有的秩序,不会带去什么颠覆性改变。而白兰在破坏秩序,那对她而言意味着改变,意味着机会,她一定想抓住这个机会。”首领继续搅拌着锅里的意面酱,酱料逐渐变得浓稠,他犹豫着关小了火,不太确定地再次舀起一些酱料尝了一口,表情说他觉得不算差,接着他又舀了些举到多利亚纳面前,神情中除了询问和期待外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对一个鲜少下厨的人来说,还不赖,”多利亚纳尝了尝后评价道,她顿了顿,三分抱歉地接着说,“我才想起,明天好像就是你的生日了,可我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甚至还让你做了今天的晚餐。”
“这没什么,之前我也错过了你的生日,”他最后将先前煮好的面条放进了锅里,同酱料翻炒均匀,“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就会空闲下来了,我们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随心所欲地庆祝生日,或许……明年十二月的时候,你会想回伦敦看看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你曾经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
“或许我明年的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你身边了,我也许会去北欧那边的地方。”
“那真遗憾,”迪诺关掉了火,厨房里没有了火呼呼的轻微声响以及意面酱冒泡时不时发出的咕咕声,就更显得异常安静,他并没有马上将意面盛进碗里,而是近乎诚恳地接着说,“就算是我也不能让你在这里多留些时候吗?”
以为这只是像以前有过很多次的寻常对话,多利亚纳抬起头正准备回答,但在她同迪诺的视线对上的一刻,对方搂住她的脖子,向她靠近,最后轻轻地给了她一个吻。
一个充满分寸、干燥的吻,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两人都没有闭眼。迪诺垂下视线,看到多利亚纳微微抬起又放下了的双手,发觉自己几乎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接着他感到有水滴顺着对方的脸颊滑下来,直到触到他的手,渗进他们紧贴的皮肤之间。因此他向后退开,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
但下一秒多利亚纳便作为回应地拥抱住了他,无声地将脸埋在对方的颈侧,任由眼泪顺着皮肤流进迪诺的衣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