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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的青年轻快地绕开了房车里老旧的家具和摆件,从副驾座走向了后面的车厢。吉卜赛女郎正盘腿坐在狭窄的床铺上,头微微低垂着,头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全身皮肤上隐隐透出反写文字纹样的微弱红光,像一盏行将熄灭的灯烛。白兰站在一旁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在餐桌板边坐下,笑容可掬地用手拄着脸:“你让我想起了我们两年前在阿根廷看到的木乃伊。”
岚火炎的红色光芒慢慢地熄灭了,法蒂玛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神颇显疲惫。她死死地盯着白兰的眼睛看半了分钟,像睡眠不足的人带着起床气,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伊诺千提的助手已经回到了基地,从地势上看,他至少已经抵达了内部建筑的中心。我在源源不断地消耗着火炎,你一定得在这时候和我闲聊吗?”
“你聊天也会消耗火炎么?”白发青年歪了歪头,法蒂玛并没有指出这个可爱的动作并不适合他。见对方没有给予什么反应,白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大小姐已经被直升机送到我们的医疗设施那边了,莉奥诺会陪着她。目前她正在手术中,无论治疗结果是好是坏莉奥诺都会告知我们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不如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不关心其他的任何事,你不要随便打断我。”
“好无情。大小姐毕竟是为了我们才落得如此境地。”
“她是为了她自己,我也是,你更是,”说这话时法蒂玛身体前倾凑近白兰,充满了威胁感地直视着对方紫色的漂亮眼睛,身上繁复的波西米亚风吊坠随着晃动叮当作响,而对方却像一面干净纯白的镜子,仿佛看着他时也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这让女巫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无处发作,“‘为了自己’才是我们走到现在的最大驱动力,所以别在那给我们的所作所为附加冠冕堂皇的价值了。”
“是么?”对方如梦初醒般地眨了眨眼,语调甜度夸张,“但我也是真的希望这次的你能成为一个改变世界、甚至创造新世界的人呢。你会是历史的见证者、博学多识的女巫、我们的女战神。”
“我倒更希望你是个自我中心、兴趣使然的混蛋。我只需要支持,但不需要理解。”
对此白兰快乐地笑了起来,并没有丝毫受到冒犯的模样。“我们终会在新世界里再度相见,”他语焉不详地说,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状,很长的浅色睫毛一颤一颤,“那么,说说现在。菌丝通过通风口蔓延到地面需要多久?”
“五天之内,我尽量。”
“给你三天,应该足够了吧。”
……
在服务站的超市一人买了一听罐装咖啡后,他们互换了位置。多利亚纳很快发现他们并没有回家,而是开向了小镇边缘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迪诺在公路边将车停下,此处可以俯瞰整座小镇——此时建筑物里的灯光已大多熄灭,只有路灯互相之间相隔着一定距离,将纵横的道路连成一张发光的网。
“塔蒂安娜是公众人物,顶多明天一早,我们就会从所有媒体那知道她的情况了。”迪诺拉开了易拉罐环,抿了一口后开口说道,语气听上去接近无情,但他很快被咖啡呛住,剧烈的咳嗽使他眼角满是泪花。
多利亚纳伸出食指,轻轻沾了沾他的眼角。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咳嗽终于被止住,迪诺清了清嗓子,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我或许会在之后雇杀手去攻击她,也有可能会什么也不做。”
“毕竟在当年巴利安和沢田先生他们对立时你也任由斯库瓦罗险些战死,对么?”
“你知道那些事了?”
“我翻了不少这五十年来的档案。”
“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对吧?无论是整个世界,还是我们这些斜体字的家族。”
“如果你是指人文、政治、社会,很遗憾,没有。”
“我有做错什么吗?”
多利亚纳试图拉开易拉罐环,可指甲修剪得过于平整,她试了几次还是失败了。迪诺向她摊开了手,于是她把没开的易拉罐放进了他手中,又接过了对方的咖啡,举到嘴边喝了一口后,才似乎记起迪诺的问题:“做错的事吗?总是会有的。至少你也不是什么坏人……没有我坏。”
“塔蒂安娜、法蒂玛、莉奥诺,她们也都不是坏人,至少之前不是。”扯开了易拉罐环,迪诺没有再喝,只是叹了口气,用的是并不期待得到回应的语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迪诺。这个世界不是公平的,很多时候有些人不用做错什么事就能够伤害到另一些人。”
“我们都是那样的人。”
“对,”多利亚纳点了点头,早已止住的眼泪莫名又再次涌了出来,她将易拉罐举到唇边,迟疑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唐突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迪诺,我永远不会站到你的对立面。”
“你不用对我做出那样的保证,格雷先生。我们目之所及,见到最多的就是与我们相似的人,我们为了身边具体的人而努力而战斗——我依旧不认为那是错的——但那也可能让我们无法看到更远的东西,缥缈的、抽象的、合理的或是不合理的……我希望你永远能为了你所在意的东西而行动、生活,即便那些东西只是抽象的概念,即便那里面不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