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人不可能直接通过通风管道,只有可能通过管道将某些非活体物投送到基地中,”狱寺接过了话,“可管道错综复杂,没有外界操控或是自带探测系统的东西根本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而带电仪器必然会被安保系统监测到并加以破坏,常规动植物就更加显眼,连监控摄像头都无法躲过。唯一有威胁的只有超出我们水平的新技术新材料,或是肉眼难以看到的病毒以及细菌真菌了,但那些玩意儿难以操控,白兰他们的首要目的始终还是先要获得伊诺千提的技术,如果在获得技术前就害死了基地里的所有人,那就没意义了。”
多利亚纳若有所思:“……是啊,你说得很全面……新技术或是病毒以及细菌真菌……如果他们有了那么高超的新技术,就无需大费周章地去抢夺大科学家们的成果了。倒是病毒细菌真菌……”她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话锋一转,“你知道吗,其实通风管道里的监控摄像是有少量死角的,毕竟无论动物还是仪器都不可能不经过出入口而凭空出现在管道的中段位置,不过……”
对方很快会意:“那会存在一个可操作性很小的漏洞,就是利用速生植物,让种子顺着排风管内的气流找到正确的方向,并在摄像死角落地生根,再产生新的种子,直至最后的种子能被吹到出口处。”他停顿了几秒,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分析了下去:“但这种方式问题很多,首先即便是匣兵器型的植物,不依靠火炎,就得需要土壤才能生长,排风管里顶多有些尘土或污垢,不足以让植物生根,除非是藓、藻、菌类;其次敌人也需要了解一定的基地内部信息,确保行动时不破坏重要仪器,而植物不具备传递信息的能力。”
似乎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某些东西,多利亚纳像触电一样全身一怔,仿佛猛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她急忙查阅起了生物期刊,似乎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也正因如此,几分钟后她便找到了些东西,在迅速浏览了一遍文本后,她倒吸了一口气:“是菌类!他们中有人拥有一个很罕见的菌菇型匣兵器!”
她的话没头没尾,因此岚守先生一把拿过了她手中的文档——是一份学术期刊,讲述了一项研究发现,生活在森林地面上的真菌生物可以彼此发送电子信号,形成类似于单词的语言集群信号。倘若果真如此,这便填补上了他方才提到的唯一漏洞:菌类、具备传递信息的能力。
“狱寺先生!”多利亚纳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她显得十分焦躁与懊恼,“但如果是这样,我们能做些什么?他们能做些什么!”
“时间上不会那么凑巧的,”这么说虽有些侥幸心理,但岚守先生还是更为冷静地给出了当下所能想到的最优方案,“我们只要赶快联系伊诺千提,要他尽快制作一个生命体征监控系统,让全部基地内部人员配备,并与所有的重要设备——尤其是存储了关键数据的设备相连,为设备设置以生命体征消失为触发机制的自毁程序。也就是说,基地内部有任何人死亡,最重要的技术就会被被毁。这个行动要在全基地内进行最张扬的广播通知,敌人只要得知了这一点,就不会敢轻易动手……”
不等他说完,英国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耽搁地拿出了手机,可她却先一步接到了迪诺的电话。
“格雷先生,基地传来警报,防御系统……被敌人攻破了。”
……
“别撕手指上的皮了,瓦列里,你迟早要得甲沟炎的。”
“我不知道,老师,但它这两天一直又痛又痒的。您说这会不会是真菌感染啊?”小伙子说着,不安分地抬手试图用牙咬掉甲缝边起的皮——有点流血,但也只是有点流血。然而下一刻,他隐约看到甲缝里有些什么东西,本以为只是被血黏住的灰尘碎屑,可仔细一看,却发现起皮的伤口里泛起了极为微弱的红光。
“嗯?这是什么……啊!”他短促的惊呼了一声,随后,猝不及防地,所有事几乎在同一刻发生:基地内的火炎探测系统爆发出了刺耳的警报,甲缝里的红光眨眼间窜出鲜红的火苗,基地内的所有排风管道口在同时漫溢出地狱般的赤色光芒,视线所及的一切瞬间被完全浸染在一片骇人的红色里。
然而这一令人不安的场景并未持续太久,伴随着一抹突然燃起的岚火炎,下一秒瓦列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火炎从他的指尖烧起,在几秒内就迅速扩散到整个手臂;与此同时,阵阵炙热的爆炸热风伴随着岚火炎的红光从通风管道处直冲进基地内部,甚至来不及触发管道内的警报与清扫装置,气流卷动一大片灰尘般的粉末飘散在了每个角落。伊诺千提迅速意识到,那是菌类的孢子,而基地内的所有人员都已无可避免地吸入了粉尘,倘若敌人对火炎有足够的控制力,甚至可以随时引燃他们的内脏。
基地内部自带的防御反击系统开始纷纷启动,却大都在发动前被钻进仪器缝隙的孢子精准地烧毁了部分元件。一位研究员反应最为迅速,他当即冲到雨火炎储气罐前打开了阀门,可他的这一举动显然也触怒了敌人,在痛苦而短暂的嘶吼中他的胸腔被很快被烧穿。而在接触到外界的雨火炎后,红色的火光终于被覆灭——像雨天里发生火灾的房屋终究只能等楼宇烧穿后雨水才浇进了建筑内部——对这位研究员而言为时已晚,却让瓦列里在不幸中的万幸里得救了。他手臂的分解在肩膀处停止,疼痛也令小伙子陷入了昏迷。
敌人的岚火炎失效了,排风管道的宽度暂不足以让人顺利通过,基地大门尚未被攻破,可基地的防御系统也失去了作用。人为防御已成为了最后的选择,伊诺千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剩余人员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下一刻,一大群飞蛾铺天盖地地从排风管道里蜂拥飞出,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靛色雾气。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感觉所有意识都离他而去了。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伊诺千提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因为手持匣子的吉卜赛女人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遍布全身的反写文字样图案从内而外地渗透出红光。
她斜睨着昏迷在地的瓦列里,脸上的表情几乎显现出了惋惜的意味,但紧接着,她便控制匣兵器飞蛾群盘踞在了他全身。
威胁过于明显,伊诺千提谨慎地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研究员们都失去了神志般,同样被飞蛾群停满了肩膀。穿着带有交叉花枝形纹样的白色制服的武装人员占据了基地,等待吉卜赛女人发布进一步的指示。
而法蒂玛只是打了个手势命令他们退出这个房间,只留她与伊诺千提。随后她不紧不慢地拖来两把椅子,自己坐上其中一把,伸手示意了一下另一把,视线直勾勾地看进伊诺千提的眼睛。
“晚上好,科学家先生。初次见面,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们来谈谈吧。”
伊诺千提只感觉口干舌燥,他看到对方身上的图纹变得逐渐暗淡下去,如同燃料烧尽而慢慢熄灭的煤油灯。他不确定这是对方暂不攻击的保证,还是她确实消耗了太多火炎,他只知道在本该恐慌不已的当下,自己的心神似乎有些过于平静了。
他听到自己说:“你烧死了我们的一位研究员、烧毁了我学生的一只手,你让他以后再也不能正常地操作任何仪器了。我不认为这是一段谈话的好开始。”
“是吗,”女巫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她看向一旁,不再直视伊诺千提的眼睛,“曾经我试图以平和的方式开始一段谈话时总是被视若无物,我倒是发现暴力是个不错的开头。暴力让人们学会礼貌地听我说话、深思熟虑地回应我的话。”
“深思熟虑,但不见得由衷。”这不是个还嘴的好时候,可大科学家还是这么说道。
“但你会真诚地回答我的,你是那样的人,”法蒂玛用叙述事实般的口吻说,无比笃定,“作为你的真诚的回报,我可以保证你,谈话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会用幻术还你学生一只完整的手。”
“也保证不伤他性命?”
“我保证不伤他性命。”她不带感情地说,伊诺千提却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郑重。停顿两秒,她终于流露出了些许情绪,蔑视中却掺杂了些古怪的同情:“好好说话,尊敬的先生,毕竟你们的生命也并不是那么长,没有多少余地让你们浪费在口是心非和词不达意上。”
这令伊诺千提微微一怔,他回忆了好一会儿,神情有些恍惚,幻术造就的年轻皮囊下却无法掩盖地透出了沧桑。“真巧啊,”他感慨道,“没记错的话,我年轻的时候,格雷也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