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半夜又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青瓦片上,沿着瓦当落下来,屋外顿时拉上了一条珠帘。
花寅披衣起身,挑灯出去看,只见几只乌鸦从檐下飞远了,远处两道身影慢慢走近,原是大哥托着酒罐子,在小弟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她见大哥这憔悴模样,心里担忧,便要一把将酒罐子夺来,哪里想到手伸过去只抓到了一阵清风,还未及反应,便听见乌鸦又叫了几声,大哥朝黑暗里走去。
凭她怎么大喊大哥的名字,也换不来一声回头。
她急出一声冷汗,慌忙追上去,不想一脚踩空,前方竟是万丈悬崖,眼看就要粉身碎骨,她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夕阳才将将落下,余晖还被白云绞缠着,天未黑尽。
想到那个怪梦,自悔不该意气用事,当速速把大哥从悬崖边拉回来才是。
正要出门,迎面撞上垂头丧气的小弟,忙问:“你大哥呢?”
“俺正要去那楼里把他叫回来,哪里想到董瑛借了他些钱,赢了几局,大哥兴高采烈,怎么也不听劝,又赌,结果不出所料,全输了,还欠董瑛三千两银子呢。”
“你怎么不把他绑回来?”
“俺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哥以死相逼,说什么再没脸来见姐姐了,宁可死在外面也不回来。”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再赌也就是了,到底是一家人,哪里就恩断义绝了呢?”
花寅又与小弟去寻,只是这回在长歌楼中找不到身影,两人对视一眼,又去寻遍京城的烟花巷陌,也不曾寻到。
直到三更人定时,两人才悻悻然回府。
“姐姐不必担忧,大哥为人好面子,要强的很,等他气过头了就回来了说不定。还是早些歇息罢,明日卯时还要上朝呢。”
花寅听了他的话,心中稍微宽慰些,便去歇息了。
次日清晨,是个阴天。天子难得上朝,高坐龙椅,她并未抬头直视,故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今日所议之事,乃是七日后的庆典。又要祭祀先祖,又要为天下祈福,十分隆重,董瑛与诸大臣商议如何安排大礼,银钱花销等等。
花寅哪里听得懂这些,只在一旁听着不说话,暗自想这董玦又是丞相,又是大将军,还是国舅,朝中党羽无数,幸好无有二心。
众人商议完毕,她以为要退朝了,不想有人从朝堂外匆匆赶来,说要弹劾杨太傅。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花寅她大哥花巳,也不知一晚上从哪里找出的证据,一条条一桩桩的列明了,最后朗声道:“杨太傅三朝元老,竟纵然家中子弟杀人,贪污国库,汝世食国禄,不思报国,反作出如此勾当,有何颜面面见圣上?”
杨太傅大惊失色,转头看着花寅,眼中带着火星子,心想此必为花寅在幕后主使。
没等陛下作出反应,反倒是董玦怒发冲冠:“铁证如山,汝还有何可狡辩?必押入天牢!”
此话一出,几个武士便上来将他押下去了。杨太傅口内大喊着冤枉,也无人理会。
花寅见此情形,顿时心惊,怒道:“天子还未发话,尔等怎能如此无礼?”
高台上的天子听了这话,双手竟然轻轻颤抖起来,然而十分细微,难以察觉。他很快抑制住内心的波澜,仍旧那幅病怏怏的模样,表示并无异议,顿了顿,缓缓补充道:“花爱卿反贪有功,封为御史中丞。”说完,他眼睛转过去看董玦,见后者并无反应,心中甚疑。
花巳忙五体投体,将脸上的贪欲全部盖住:“谢主隆恩。”
退了朝,宫人便簇拥着皇帝回寝宫休息,他频频朝花寅回头,嘴唇动了动,欲语还休,最终垂下眼眸,轻轻眨了眨眼睛。
寅时一刻?花寅莫名想到,他是不是在说时间,她叫“寅”,眨一下眼睛,是不是代表一刻?这些论断都是没来由的,倘若天子有事召见,为何要通过这种方式呢?除非……
花寅的目光停留在董玦和蔼的脸上。
她还没想清楚,花巳趾高气扬地从她身边走过,大笑着说:“不是我说啊,二妹,你和三弟都是粗人,不懂得仕途之道,在于广结人缘,否则立再大的功也不是你的。”
她见大哥如此,又是生气又是悲凉,刹那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径自回去了。
花酉见姐姐回来,神色如此低落,忙问发生什么了。
她便将大哥的事说了。
“各自须有各自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花酉道,“天子欲和姐姐幽会,姐姐要去么?”
“尽胡说,仔细我撕了你的嘴。”
花酉连忙求饶,嬉皮笑脸地便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