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摁着跪下,抬头看见熟悉的背影,眼里平静得如一坛死水。
她知道自己就是沧海一粟,什么也改变不了,一个庸人而已,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乱世炮灰罢了。
“你们退下。”张道岐转过身,看着身旁所有的侍卫都离开了,才上前微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将鸣。
两人的眼神纠缠在一起,好像孤鹜追寻着落霞,一个在孤傲地追,一个满是黄昏的沉寂,却又绚烂无比。
“你可以留下做我的将军。”
“打下蜀地和山南,接下来呢?”
“攻占中洲、江州。”
花将鸣低头,沉默不语。
张道岐勾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这个国家需要死很多人,才能让活着的人日子变好。”
“京城有盘根错节的氏族,地方也有豪强乡绅,我问你的,你父辈是做什么的?你祖辈是做什么的?”
“世代务农。”
“我再问你,为何你们辛辛苦苦种田,到头来却吃不饱饭、穷困潦倒呢?”
“地不属于我们,粮食收成后,是财主的,财主分给我们剩下的,还要纳皇粮。”
“为何人越来越多了,能生产的粮食越来越多了,可国库也亏空了,百姓也吃不上饭了,钱都去哪了?”
“……”
花将鸣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思索半天,也想不明白这个答案,想到在京城时那些达官贵人豪掷千金的模样,便答道:“大约都进了各位大人的口袋里。”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守护什么狗屁天子?”张道岐松开手,“我们要做的,就是逼他们把钱掏出来。”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们会把钱公平地分给大家吗?”
“当然不会。”张道岐看着她天真的眼神笑了笑,说,“我们会把钱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口袋里有钱的人变成了我们。”
“另一波口袋里没钱的人会继续暴乱,就这么打来打去,如此循环往复是吧。”
“是这样……”
“如果你们赢了,不如把钱分得公平一点,这样就不用杀来杀去了。”
“就算我愿意公平地分,我手下也不一定愿意多分,我没法控制每个人。”
“那我有什么跟着你的理由呢?张道岐,你多给我点钱,董玦也可以多给我点钱,而且现在优势在董玦。”花将鸣感觉自己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还无法清晰地表述出来。
张道岐一时还真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无解,天下之道就是如此,人心就是如此,谁也不能做到天下大同。”花将鸣叹了口气,“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
张道岐俯下身,抬手轻轻抚摸她的眼角:“我答应你,如果能赢,就公平地分钱,我会尽全力地使世界变得更公平一点。”
“如何,这样你愿意帮助我么?”
花将鸣想把他的手拿开,可是对方却紧紧抓住她悬在空中的手。
“我只是个无用之人,无足轻重。”
“你对我很重要。”
听了这话,花将鸣困惑不解地看着他,问:“为何?”
张道岐脸颊微微泛红,侧过头去,没有回答。
花将鸣想到金乌教徒残忍的手段,依旧无法认可,心想如今只暂时麻痹他,日后再找机会逃离就是。
金乌叛军的队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扩张,一半是洗脑,一半是威胁,不加入的人会被祭天。
大军已经行至江州的地界,他们三番五次攻城,损失惨重。
江州目前兵多粮足,把守江州的赵敏调兵遣将十分有度,让张道岐很是头疼。
思来想去,他问花将鸣:“你原是江州人,和陈氏之主陈香乃是旧识,可以入城诈降。”
花将鸣想,这是个极好的逃脱机会,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她于深夜潜入城中,再次见到陈香,发现他愈发白嫩了,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于是轻声叫醒他。
陈香睁开眼睛,看见她之后,瞪大双眼,吓得脸色煞白,差点昏死过去。
“我按照你说的,好好安葬你了,仁至义尽矣,若要报仇,当找董瑛才是。”
“我没死。”
“怎么可能?我亲手帮你缝的尸体。”陈香睡眼朦胧,点起床边的灯烛,仔细照看一番。
花将鸣摸摸脖子上的针线脚,笑了:“缝得真烂。”
陈香两眼一番,吓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