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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竭泽第一次见山外的灵师,还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灵师。山外灵师身上的灵力如皎皎明月,光华内敛。
竭泽震惊之余,又有点可怜走掉的青年。
将死之人,再强又如何。
竭泽对“死人”很宽容,没有计较对方单向的冒犯。等山外灵师走远,竭泽坦然走上河畔将衣服穿好。
他/她观察了一下山外灵师离开的方向,心想对方该是来找山主的。
不是竭泽看不起自己的出生地,大仓山在灵异界唯一能拿出手的唯有山主。可以说没有山主,灵师的概念都不会在大仓山存在。
竭泽从信奉山主的山民口中听过,像青年一样求见山主的灵师,每过几十年都会来一个。
山民将其称为“天命”。
山主会为山外灵师指引命运,让其履行自己的职责。
但这山外灵师真的能见到山主吗?
竭泽虽只跟山主学了几年,但他/她何等敏锐,山主如今的状态,怕是见不了这位山外灵师了。
油尽灯枯求山主,多半为续命而来。
若山主真答应了山外灵师的要求,定会付出不少代价,轻则沉睡,重则损伤根本。山主是大山的守护神,纵然在慈悲,也不可能为一个山外灵师付出至此。
因此竭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而是坐在溪边,思考人生。遗憾是一时的,他/她终要继续走下去。
竭泽已做过一次男人,下面的路,就让他/她以女子的身份走完吧。想当男人就当男人,想当女人就当女人,或许这就是竭泽古怪身体带给他/她的唯一好处吧。
竭泽又变换了一次相貌,有心无心,他/她在捏脸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美貌姑娘,等他/她手上动作停下来,脸已捏成。
那是张和美貌姑娘八成像的脸。
竭泽看着水中倒影,情不自禁伸出手。好半晌,他/她又给脸加了一块胎记,赤色胎记爬上面颊,竭泽轻轻将水推出点点波纹。
美貌姑娘告诉过他/她,女子活在世上,若生得太美却无力自保,那便是女子最大的不幸。
无论美丑,竭泽都能自保,但他/她还是掩去了精心捏造的芙蓉面,将它变得丑陋不堪。
美与丑是相对的,但它们对人造成的影响却总是殊途同归。
美貌姑娘的美不一定能让她幸福,那竭泽如今的丑,又能达到什么结局?
他/她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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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泽带着他/她的丑脸走向与山外灵师截然相反的路,山外灵师是个变数,竭泽不想与他纠缠,自然不会走一个方向。
女子和男子不同,竭泽真正体会到这点,还是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务农回家的山民才真正体会到。
竭泽做男子时,只需说他家人离散,不得已离开某座山头求生便能得到某山山民的接纳。
但换作女子,情况就变了。
竭泽被细细盘问,山民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一遍,若竭泽答得有什么差错,山民们脸上便带了凶相,直到竭泽把话圆回来,他们才面色稍缓。
等竭泽把十八代祖宗编得合情合理,这群大老爷们才肯带竭泽去他们的山村。
路上,有年轻点的山民问竭泽可成过婚。
竭泽状似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谎话张口就来,“结过一次婚,但那口子被山里野兽叼走了,我当时怀着孕,听到这消息受不了,孩子没了,自己也不能生育。”
“家中婆婆恨我克死她的儿子孙子,把我扫地出门。我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在当地又不受待见,只能跑到这里寻条活路了。”
“是这样啊……”年轻山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家里有个大哥,三十好几还没女人看上他。
年轻山民本想着竭泽丑了点,又是孤身一人,若身体硬朗能生孩子,就把她说给大哥。
可惜她不能生。
不然哪怕脸丑了点,也会有男人要她的。说到底,男女在一起就是为了生孩子。生不了孩子,又何必在一起。
年轻山民知道竭泽的大概来历后,熄了心思,随口安慰了竭泽几句,就走到竭泽前头去了。
“你怎么跟她说话?”跟年轻山民认得的老大哥自认为觉出几分意思,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眉毛。
“叔……”年轻山民无奈道,他叔哪都好,就是爱乱想,“我是为了我大哥,再说了,我有对象了。”
“哦,我知道,邻村最水灵的那个,怎么样,试没试过,滋味好不好?”老大哥是个浑人,荤素不忌,“要是没滋味,你可以请教你叔我,叔我保管教会你,让你对象离不开你。”
“叔!”年轻山民有些羞恼,但脸上的得色却不做假,“不要你瞎管,我已经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等来年开春,我们就结婚,生他五六个娃。”
“呦,好小子有志气。”老大哥吹了个口哨,引得其他一起回家的邻里都哄笑起来。
“结婚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吃你的席面。”
“我也是,别忘了请我。”
“到时候老婆带给我们看看,我要看看多漂亮,能比我家那个强不成?”
“哎呦你快别说了,我偷偷看过,那小模样,可你家那个强多了。”
“……”
前面山民说的话被竭泽一字不落听在耳里,他/她刻意落在他们后面,削弱了自己的存在感,默默体会着男女之间的差异。
被男人忽视的滋味竭泽忽略不计,他/她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她是第三者,可以坐在正中间看着他她。
还挺有意思的。
他/她做男人时,稍微好一点,男人女人就在他的身边,可她做女人时,稍微差一点,男人便当她不存在了。
竭泽有些好奇,等他/她去了那个山村,里面的女人会怎么看他/她。
也是当她不存在吗?
如果是这样,男人和女人也太有意思了。要竭泽说,天下人就该和他/她一样,既不男不女,又可男可女。
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回小山村的路不远,竭泽跟着走了几里地就到了。
小山村村口,有做好了饭纳凉的媳妇,见自家男人回来了,摇着竹蒲扇招呼男人回去吃饭。也有上了年纪的老太爷老婆婆坐在石头上,他们混浊的眼睛扫过回来的人,最后落到慢悠悠进村的竭泽。
“欸,小幺,这是哪个?”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指着竭泽,问先前跟竭泽搭话的年轻山民,“你们把哪个带回来了?”
年轻山民走到老婆婆身边,扯着嗓子,“阿婆,她是外村的,家里男人死了,没了活头,跑到我们这里混口饭吃。”
“哎呦喂,了不得,”老婆婆把竭泽上上下下看了,用自己以为小其实不小的声音问年轻山民,“她就一个人,没得个依靠。”
“没得。”年轻山民说,“她就一个。”
“那大郎……”老婆婆想起自己的大孙子,急得拍年轻山民,巴不得把竭泽拉回来。
“不行不行,”年轻山民连比带划,“她不行,她身体有问题,生不得。”
老婆婆听不清,年轻山民又说了两遍。
“哎呦,造孽啊,女人哪能不能生孩子,可怜啊。”老婆婆听懂后,长吁短叹,对竭泽的态度算得上怜悯,“丫头,你一个人,又不能生,我们村怕是没男人看得上你,你一个人怎么过呢。”
“阿婆,我有办法,”竭泽沉浸式扮演自己的角色,“你放心,我自小在山里找东西吃,饿不死自己的。”
“那可以,能进山找东西吃,总不会死。”老婆婆又拍了拍年轻山民,“小幺,我记得我们村有个老汉死了,他的房子没人要,你把这丫头带过去,收拾收拾还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