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骄想抱抱简繁华,但他又不太敢,他们还没到这地步吧。
‘安慰他!’
教导谢骄的嬷嬷们不知何时攀到了院墙上,一位嬷嬷举起了宣纸,上面写着三个字。
‘抱住他!’
另一位嬷嬷也举起了宣纸。
‘告诉他,他是最棒的!’
第三位嬷嬷同样举起了宣纸。
这场面荒诞离奇又很温暖,谢骄下意识照做了,他抱住恪守礼教不能跟身边人诉说的颤抖不止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用今生最真挚的语气说道,“繁华,这不是你的错。”
这和简繁华有什么关系呢?父亲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角色难道是孩子的错吗?
“你很棒,你最棒了。”
“我,小袄,还有师傅师叔们,都很喜欢你,”谢骄看着偷偷出现的嬷嬷们,接过了手帕,“照顾你长大的嬷嬷们、女使们也是,她们都很爱你,都很在乎你。”
“不过是一个不爱你的糊涂蛋罢了,别在意他,那种男人就该在泥里发烂发臭,最好死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谢骄说着,不自觉代入了自己。
要是那个男人能凄惨的死去就好了,如果他能见到那个男人,他一定要活刮了他!
两个颤抖的少年抱在了一起,谢骄没和人如此亲近过,另一个人的血液呼吸心跳近在咫尺。谢骄静静听了一会,然后用手帕给简繁华擦眼泪。
“我很讨厌我的父亲。”简繁华眼眶红红的,面无表情的流泪。
谢骄哄他,“我知道,我也不喜欢。”
近段时间简远廉带给简繁华的心理伤害太大了,少年没有适龄的友人,只能不断积攒压力。如果谢骄没有提起,他可能就这么忍着忍着把这件事翻篇。
但谢骄提起了,对父亲长年累月的不满就此决堤。
作为简家的继承人,简繁华必须恭敬父母,爱护族人,做族中表率,如果有可能,他最好把自己打造成一尊神像,一直不变地待在他该在的位置。
简繁华愿意成为“神像”,因为这是他生来的职责,他知晓自己生而为人的因由,他享受大少爷的身份,也当背起相应的枷锁。
只要那是合理的。
母亲虽然淡漠,但她的言行合乎礼制,因此在失落,简繁华都能接受。但父亲……简繁华不懂他,那个男人一生都浑浑噩噩,自说自话,他没有尽过父亲的职责,却想让简繁华对他言听计从。
但那怎么可能呢?
简繁华是未来的简家家主,在不久的将来,他必会踩着他的父亲登上家主之位——这是除他父亲之外所有简家人都默认的事实。
“若他不是我父亲,我大可直接了结他,”简繁华痛苦不已,“可他是,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违背幼时习得的礼教,做那弑父之人。”
听完简繁华心路历程的谢骄:原来最单纯的人是我自己。
简繁华是被他父亲气哭了,被他父亲的愚蠢气哭的。
看来不管在哪一个时代,贵族们都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啊。谢骄耐心地替简繁华擦去眼泪,确认过眼神,都是能对亲爹动杀心的人。
简繁华好一些,他遵循的礼教压住了他的念头,但与之相对的,他必须忍受他父亲活着还不如死了十年如一日带给他的心理重压。按三岁算,简繁华忍了他父亲十二年的无理取闹。
到底谁是孩子啊?
“冒昧问一句,你父亲他……怎么娶到你母亲的?入赘吗?”简夫人姓简,肯定是简家人,但简繁华父亲就说不好了。
“不是入赘,”简繁华不流泪了,这是他非常珍贵的可以说自己父亲的时刻,“我父亲是简家家主的独子,母亲是简家旁支的小姐,两人都姓简。”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是当年先家主定下的。先家主说我母亲聪慧机敏,是不可多得的贤妇,且又是简家自己人,留着简家的血脉,将来若父亲遭遇不测,母亲也可携幼子撑起简家门楣。”
谢骄:“……”
他问:“这是我能听的吗?”
这听起来简繁华的父亲完全被他亲爹放弃了,他亲爹越过他培养儿媳孙子是吧。
豪门狗血剧诚不欺我。
果然,真实发生的事只会比电视小说更精彩。
谢骄震惊后是麻木,这瓜吃得太撑了。
“你是师兄,可以听。”简繁华点头,他的情绪缓和下来,又在一点点变回那个简大公子。
“师兄也是外人啊。”谢骄心知简繁华不傻,但听了豪门秘辛的他又怕简繁华傻白甜,什么话都跟外人讲。
“师兄师姐可能是外人,但你们不是。”简繁华重新倒了杯茶,端在手里,掌心升起的温度让他找到了话题的重心,“谢骄和谢袄,还有秋池,与我在大仓山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心思坦荡,绝不会传出去。”
你确定坦荡不是坦荡的单纯?
不过他们三确实不会传就是了。
谢骄:“确实,于情于理,我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他们一没钱二没权,这时代又不像现代豪门秘辛一晚满天飞,他们做这个图什么。
简繁华失笑,“我以为师兄会伤心呢?”
谢骄:“啊?”
“伤心于我的真情流露也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呃,有什么值得伤心的。这种家族秘辛肯定得找不会说出去的诉说才对啊,难不成你要告诉你的敌人我父亲我母亲我XX怎么样吗?”
谢骄不是真的十五岁的少年,会为了朋友的不坦荡说“你配不上我真诚的友谊”。
他只会觉得简繁华做得对,人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在筛选,排除对自己有害的让自己获利才是生活的本质。
“要是你真跟想害你的人诉苦,讲自己的弱点,那我会告诉你‘孩子别傻了,吃点好的吧’。”谢骄语重心长,生怕简繁华走上什么不归路。
简繁华不解谢骄的话,但能理解他的意思。谢骄的理解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救赎,简繁华明白母亲让他把谢骄他们当自己人的意思了。
他们值得。
少年永远炙热,他们的刀刃不会挥向与他们同行的简繁华。
简繁华看着担忧自己会跳坑的谢骄,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他都有关心他的挚友了,区区父亲,让他随风流逝吧。
“师兄,我们该去见长老们了。”
“哦,还去啊,我以为今天安慰完你事情就结束了。”谢骄痛苦面具,“长老很重要吗?要不你让他们明天再聊吧。”
“不好驳了长者面子,”简繁华拽住谢骄的领子,“师兄,我们快去快回吧。”
谢骄吐槽,“你小子,需要我的时候能让长老等着,不需要我的时候长老就是长辈了。你这么灵活变通你家长老知道吗?”
简繁华低声道,“他们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