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莫夫也没想到何乔帆会还没睡着,他的目光有侵略性,探究的看着对方。
何乔帆硬是眨了眨眼,才装睡起来。他的演技十分的差,装睡的姿势也很不自然。
“怎么还不睡?”
邵莫夫走到他的身边,查看他身旁那台仪器的监测信息。
“不困。”
邵莫夫看着他再次将眼睛睁开,而后目光有些虚焦的看着自己。
这个点能不困,都是有问题的,撇开生理机制问题,还有一种就是像是邵莫夫一样,干着不可见人的勾当。
但很明显能看出何乔帆属于前者,因为疼痛而难以入眠。
他体内的炎症开始恶化了。
隔离室内只开了暗黄色的暖灯,邵莫夫看着他极力掩饰疼痛的表情,笨拙的有些好笑。
冰凉的机械相互碰撞,邵莫夫带着白手套的手流畅的做着操作,何乔帆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冰凉的触感就抵到了他身上。
手套的胶质感并没有办法传导温度,邵莫夫手牢牢抓着他,将那跟管剂推入他的血管中。
何乔帆看着东西一点一点注射进去,仿佛回到了那个怎么都没办法醒来的梦境。
他的目光微微泛起情绪。
躲闪,逃离。
他不再开口问任何事情,不再去试图试探与理解眼前这个人。
那只手正小心的为他止血。
“洗头了?”
何乔帆的头发微微发软,根尖也显得没那么枯燥。
“嗯。”他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神韵。
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轻笑。
头是希鹤给他洗的,希鹤作为全能型的护理机器人,不仅会洗头也可以理头。
邵莫夫并未问他,为什么没有顺便修剪。而是很自然的替他调好舒适的位置,从一旁拿起理发工具。
何乔帆只觉得鼻头一酸,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涌了上来。
剪刀划过他的头顶,指尖抚过他的头皮,带走一截属于他的毛发。
依然是十分的轻柔。
轻柔到缓释了他身体的不适,轻柔到触碰也显得似有若无。
轻柔的好像一个梦。
“别睁眼。”邵莫夫提醒他。
“碎发会掉进眼睛里。”
邵莫夫拿起海绵替他擦掉眼旁的碎发。
何乔帆微微睁开眼,对上了那个与他视线平齐的男人的目光。
何乔帆像是一只软骨头的小狗,再一次率先败下阵来,他收敛了自己的目光。
看着自己脖子上套着的圆弧形的罩子,里面全是他的毛发。
“还得好一会。你要困就先这样,改天再修。”
“不困。”
邵莫夫对他的回答有些讶异,但也并未深究。
明明困的厉害,却还强撑着坐了起来。
何乔帆脸上的笑意一瞬而过,他享受这种感觉。
享受这种明知道死亡越来越近,无力回天的感觉。
享受有人在他临死前给他孝衷的感觉。
享受梦境里体会不到的亲近。
享受自己的放纵沉沦荒唐行径。
“莫莫。”
他唤道。
是在叫他又不是在叫他。
何乔帆默默默念:从此阴阳两相隔,再也不用两相欠,可好。
他不是他的莫莫,从来都不是。
莫莫只不过是何乔帆一厢情愿的曲解。
“嗯?我在。”
声音带着某种不实,像是况久传来的声响。但也满足了他这荒唐的思音。
这世界最好的莫过于,有人知道你在演戏还愿意配合你。
何乔帆只犹豫一瞬,便接着开口。
他明知道前路豺狼虎豹,明知道不得善终。他还是逾越了那一步。
这是他的劫。
十多年前种下的因果报应。
邵莫夫的回应,又出于什么目的呢?他不想思索。
只当拽了一根救命稻草,只当圆了自己这荒唐的梦境。
“我想你了。”
剪刀划过的地方整齐的剪出一条弧线,再之后,那只手却没了什么动作。
“想我什么?”
夜深人静,何乔帆看不到身后的表情。
“想你被我欺负时的模样。”
“想你怕我又不得不依附于我时的温顺。”
“想你畏惧我时的神情。”
“想你恨我时的表情。”
他嘴角带着笑,如今一件一件全都应验在自己身上。
“想…”
邵莫夫打断他的话,问:“没想过好一点的事情?”
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再停下。
“也想过。”
何乔帆那一瞬间的畏惧被消解。不过是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怕什么呢?
“想过如果我不是血裔,你也不是人类。”
“我们有没有可能…”
剩下的话太沉重。
他已经说不出口。
亘古在他们两之间的悬梁,其实一直都是无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