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涌上心头,姬煜翔疾追几步,眼前的人突然在第二扇房门前停住,突然断了线般一头栽到地板上,而他面前的门上挂着新粉刷的字牌——医务室。
姬煜翔的神经随着白皓月一起断了,他冲过去抱起白皓月,踹开医务室的门。校医急急忙忙从诊断室出来,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看到熟悉的两个人,直接指向输液床。
虽然有预感,但姬煜翔还是完全懵了,听了两遍才听清医生在叫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不安,尽量让自己显得比上一次稳重些:“他只是运动量骤增,一会就会没事的……对吧。”
校医的表情却不似上次淡定:“我给他检查一下,你先出去吧。”
这无疑加重了他的不安。
他挣扎了片刻,向校医深深鞠了一躬:“我就在门口,有任何情况直接喊我,麻烦您了。”
校医冲他摆摆手,让他把门带上。
门把手“吧嗒”关闭的瞬间,姬煜翔颓然靠在墙壁上。
运动会的喧嚣与欢呼明明只隔了一堵墙,却远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白皓月不让他看自己比赛,怕的就是自己会在赛场上倒下吧。
手机震动了好几声,屏幕显示于鹏的名字。姬煜翔迟钝地接起电话,嘱咐对方帮自己请假。
白皓月上次进医务室,他紧张又担心,生怕自己没能将他照顾好。而这一次更多恐惧和心疼,
唯恐这个人会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他想起慌忙挂断电话的母亲,想起只见过几面的外婆。
语文老师讲过,生命脆弱,而他的家人尤为如此。
电话那头叫了几声,听不到姬煜翔的回音无奈挂断了。
他倒在墙边,眼睛酸得厉害,墙上的校训逐渐模糊,他反复跟着念,最后实在看不清了。
时间仿佛冻入冰中,一分一秒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
三个错落有致的人影走近,在他身边站定,手里拎着三四袋水果和零食。瘦的那个率先躬下身子,把他从地上捞起来,矮的那位乖巧地拂去他身上的土。
“男儿有泪不轻弹。”邵厉嫌弃地“啧”了一声:“姬煜翔,你别不是要哭了吧。”
“你们怎么来了?”姬煜翔声音飘忽。
“来捡少爷的金豆子。”邵厉用食指扫过姬煜翔的眼尾,小声说:“啧啧啧,真丢人啊。”
姬煜翔打开他的手,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于鹏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用下巴指了指病房:“现在怎么样?”
没等姬煜翔回答,医务室的门从内打开了,校医摘下口罩,扫了一圈儿多出来的三个人,心平气和地说:“多亏郑医生留下的详细病况和特效药,输完液回家休养几天。”
说罢他看了姬煜翔一眼,语气不悦道:“他是DCD患者,红细胞、白细胞、激素和代谢功能都有问题。确实不适合剧烈运动,以后不要再让他参加运动会了。”
“DCD?”于鹏疑惑道。
校医叹气道:“一种极为罕见的遗传性免疫缺陷病,发病率不到五十万分之一。看他的情况,家里应该有人得过。”
于鹏闭了嘴。
姬煜翔家的情况,他们多少都了解。
校医将几人放进门。
白皓月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他似乎有意识,但脑袋转得很慢,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抖动,像是立刻要在空气中消散了。
姬煜翔把手伸进被单里,轻轻攥住他的手,不说话也不动,似乎只想将他留下来。
日将西斜,运动会散场,学生们背着书包,说笑着从窗边经过。
今天放学比平时早,又因为运动会没太多作业,每个人都笑容灿烂。
其他几个人提前被家人接走,姬煜翔端坐在病床旁,等白皓月恢复些意识,给他削苹果。
“吃完苹果咱们就回家。”
“我已经给司机打过电话了,待会儿我把你送上车,自己骑车回去。”
“你别摇头,没得商量。”
两瓶液下去,白皓月清醒了不少,除了行动有些迟缓,整体算没事了。
手机再次响起,姬煜翔抽出两张纸巾垫在苹果底下,抽身躲到走廊里。
白皓瑾的声音带着两分难以察觉的喑哑,问白皓月有没有参加项目。
肯定的答案弥漫在唇齿间,姬煜翔沉默了片刻,第一次对母亲说了谎。
话筒对面的女人舒了口气,随后又提起嗓子问:“那你呢,你没事吧?”
姬煜翔拔高了音量让自己听起来中气十足些,对面的声音终于和缓下来。
“妈……”姬煜翔攥紧机身,没什么要说的了,却迟迟不挂断。消磨了半分钟,姬煜翔颤抖着说:“工作结束早点回家,我想你了。”
对面静了几秒,白皓瑾笑着应了一声,手机屏幕闪着微弱的光,两人没有再说什么,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深秋的晚风吹起一层薄霜,流经飞驰的单车,顺呼吸爬进姬煜翔的血液,包裹住思绪,浓得散不开。
他从没对白皓瑾说过谎,特别是在她关心的大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