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是哪个‘完’哪个‘颜’吗?”音泰试探着问道。
语诺一边摆摆手示意不用,一边皱紧眉头思索着。
片刻后,她百思不解地盯着他哥,认真道:“哥,你别逗我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开玩笑也得适可而止啊!怎么突然之间,我唐语诺变成完颜·澜汐了?完颜……这不是女真族的名字吗?我只熟悉完颜·洪烈,他是金庸老先生笔下的大反派,你晓得的呀……既然我叫完颜·澜汐,哪你呢?你难道不叫唐语谦?!”
音泰无可奈何地长叹一气,斩钉截铁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完颜·音泰。”说罢,见妹妹又要发问,他遂直言释意道:“佳音的音,安泰的泰。”
见妹妹那双纯澈的眼眸里满是不明不白,音泰似乎不得不相信,她的确摔伤了脑子,极大可能已然忘却了前尘往事。他心疼地看着她,手心柔和地覆盖住她的手背,懊恼自责道:“当年额娘离去时,万千嘱托,定要我照顾好你。是我无能,才至你如此这般。等会阿玛从礼部回来,定着急来看你。他年事已高,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呢。但你别害怕,好好医治,会定好起来的!”
语诺暗自思索,阿玛和额娘,这些称谓分明也是清朝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个大胆的解释,但她不愿也不敢相信……
她按捺住心中的万分焦急,深呼一口气,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哥,万分认真地问道:“如今是何年月?”
“康熙四十五年九月。” 音泰亦万分认真地答道。
“康熙四十五年?!康熙?!”语诺万分惊恐地质疑道,遂忙抓住音泰手臂,情急道:“你方才所言,认认真真明明白白再说一次!”
见她那浑然不知所以的模样,音泰按捺住心疼心焦,一字一句说道:“今年是大清康熙四十五年。”
听罢,语诺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大惊失色道:“哥!我严肃认真地问你呢,别开玩笑了!”这突如其来的时空更改,让她难以抑制的焦急不安。幸亏眼前人是他亲哥,否则她估计会崩溃的。
“澜汐!小点声!京师天子脚下,哪敢将皇上年号比作玩笑话的!” 音泰肃容正色道。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接受,妹妹的确是记忆受损了。以前她再是直率,也绝不会如此不分轻重。
被音泰震住后,语诺缓缓低下头。嘴上再不言语,却仍然挡不住心里万千不解。“哥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从小到大,为兄何时骗你分毫?”音泰郑重道。他见妹妹蹙眉恍惚之态,如此一问一答下去,也不是法子,遂好声安慰道:“澜汐,想不起来便别想了。你且躺下好生休息,我去命人请大夫来细看才是正事。”
听罢,语诺只好淡淡地点了点头,思绪万千全然不知何解。
音泰转身刚要推门而出,忽然想起一物,遂走至床前梳妆台前,将放在上面的紫色金纹小本递给语诺,疑问道:“我差点忘了这个小册子,当时我抱你去太医院时,你手里紧攥着它。我瞧着完全不是大清样式,倒似西洋玩意儿。真不知你整日想些什么,选秀之日,还有心思作画?可我看你所绘太和殿,并非水墨,亦非石墨,是用何所绘?”
语诺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那再熟悉不过的小本子,心跳加速,出事前在太和殿的一幕幕瞬间跃于眼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钢笔诞生于十九世纪初期的英国。而且没记错的话,康熙晚期应该是十八世纪初期,钢笔自然是不可能存在的,更不可能流传至东方。想到这些,她方才一直忐忑不安的疑惑再度得到印证。
抬头间,见她哥疑惑的神情,她不愿再多言,只淡淡道了一句“不记得了”,便又低下头不再言语。音泰也没再细问,只叮嘱她好生休息,便离开去安排大夫来看。
音泰走后,语诺才长舒了一口气。她缓缓翻开本子,双眼怔怔看着她出事前所绘的太和殿,指尖轻轻抚摸着钢笔的笔触,脑里百思不解,心中五味杂陈。真不知发生在她身上这怪事是她跌落所至,还是这本子所至。
约莫一个时辰后,京师几位专攻脑部的名医遍遂音泰来看过了语诺,轮流着仔细望闻问切了一番。大夫们得出的结论均是:只有外部擦伤,脑部并无大碍。或许是因震荡所致短暂记忆模糊,遂开了药方,嘱咐好生调理恢复。
几日后,语诺的外伤是恢复了不少,但内伤却不见起色。旁人皆道她的内伤是失忆,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绝不是失忆。但至于到底是何缘故,她亦不知。连日来,她只能强迫自己平静着忐忑不安的心态,学习着清朝满族女子礼仪,习惯着清朝满族女子装扮:头梳簪花二把头,身穿右衽捻襟直身氅衣,脚踩花盆底旗鞋。
不过,唯一让她欣慰的是,虽然古今更迭,但她的家人依旧是她现代的家人。阿玛完颜·罗察是礼部侍郎,而非现代建筑师唐正,但依然是堂堂正正。哥哥完颜·音泰是御前侍卫,而非现代医生唐语谦,但依然是谦谦君子。过世的额娘是佟佳·姝慧,而非现代那健健康康的母亲林淑珍。但从阿玛和音泰的回忆得知,额娘是一位集美丽善良才情智慧于一身的女性。
至于他们完颜氏,是金朝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后裔。明万历四十三年,当时还是建州女真首领的努尔哈赤称汗建国,改国号为大金。皇太极即位称帝后,又改国号为大清,并将女真族改为满族。
一晃眼,多日已过,中秋佳节已至。音泰好容易等到休沐,一大早便带澜汐出府逛逛,心想或许触景生情,能回忆一二,也未可知。
马车里,语诺掀起车帘,对外间的熙熙攘攘看得津津有味,这还是她出事后第一次踏出完颜府的大门。陌生又熟悉的清朝街市人物,仿佛无一不在提醒她,这里的确是康熙年间的京师,再不是现代社会的北京。
音泰看着她那五分不解五分好奇的样子,介绍道:“京师从内到外,分别为宫城、皇城、内城、外城。所谓‘四九城’,即皇城四门与内城九门。皇城四门分别为天安门、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内城九门分别为……”
还未等音泰娓娓道来,语诺便一转头,抢先细细说道:“内城九门分别为南垣正中的为正阳门,南垣东侧的崇文门,南垣西侧的宣武门,北垣东侧的安定门,北垣西侧的德胜门,东垣正中的朝阳门,东垣北侧的东直门,西垣正中的阜成门,西垣北侧的西直门。”
音泰听罢,以为妹妹想起了往事,不由得心中大喜,笑道:“全说对了,可是想起过往了?”
但语诺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只是零星记得一些地名而已。”
虽是如此,可音泰还是乐观道:“能记得地名就是好征兆,慢慢来,总能一一想起的。”
语诺唯有心中暗叹:她本来就没失忆,又何谈想起……说到底,唯有感谢保留至现代的老北京古迹地名。
不一会,音泰见马车出了正阳门,提醒道:“澜汐,出了正阳门,便到外城的大栅栏了。我们以前经常来此,可否记得?”
语诺暗暗摇头后,遂探出头去,回望着巍峨壮观的正阳门,又前探着熙熙攘攘的大栅栏。时移世异,物非人非,眼前的一切,再不是她记忆中的现代模样。徒留于她记忆中的,真的只余地名了。从古至今反成了从今至古,忆往昔反成了忆今朝。想至此处,一连几日的彷徨失措和疑惑不解,皆化作无可奈何和顺应当下。
中秋夜本是团圆夜,但语诺却心事一堆,精神倦怠。晚间晚膳过后,罗察与音泰只以为她身体还未痊愈,白日出门又增劳累,便让她早早回了房。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今夕是何年?丙戌中秋,公元一七零六年中秋,清康熙四十五年中秋……何等怪哉……”语诺喃喃自语道。她倚窗望月,身子立于清朝,思绪却早已回到现代。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不知现代的父母哥哥如何了,更不知现代还有没有她的存在。怎奈仲秋时节,夜晚秋风更是萧瑟,她发冷地关上了窗,将遥远的思绪拉回至当下。当下是何?是莫名其妙的游园惊梦,还是似是而非的时空穿越。今后呢,今后又该如何?
本欲上床入睡的她,翻开那本与她一起来到这里的小本子,提笔于扉页竖列写下四字:
时光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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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汐翻开时光之书第一页,
作画:
清朝毛笔补全了现代钢笔下残缺不全的太和殿。
作书:
游园惊梦也好,时空穿越也罢,我竟从公元二零二零年回到了康熙四十五年,从唐语诺变成了完颜·澜汐。—— 语诺/澜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