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字如其人,虽说有颜筋柳骨的区别,但胤祯的字,筋骨皆具,棱角分明又疏朗开阔,庄重浑厚又清刚雅正,遒劲雄健又沉稳温润,自是一番正气凛然。只是这字里行间所叙述的,尽是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情思忧伤。她望了望胤祯找药的背影,暗自发誓,今后再不如此徒惹他伤心了。这时胤祯拿着药和细布走到书桌边,见她正看着自己昨日的伤情所书,不免讪然。
澜汐抬头凝望着他,情意流转间灵机一动,半开玩笑的自责道:“喝酒伤身,吃醋伤心。我这罪魁祸首让你身心两伤,看来今日我跌马,真是活该。”
“胡说什么呢,快来擦药。” 胤祯气笑着微斥道。
他左手轻托起她卷起袖子的小臂,伤口上的出血已干,倒也未见红肿。他掌心指尖的温热,碰触到她柔软细腻的肌肤。仿佛过电般,使得彼此心跳加快,传导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愫。她潜意识的眼眸微垂,而他则不自然的喉结微动。
“可能会很痛,你忍着点。” 胤祯轻声道。他尽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她伤口上,拿起药粉极小心翼翼的轻洒在她伤口上。
“嘶......好痛啊!太痛了!” 药粉才碰到伤口,澜汐便立即止不住大叫出声,彻底抛却了方才所有的羞涩。她心想这药粉也太痛了,虽说疼痛程度没现代的酒精厉害,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胤祯一边隔着细布将药粉抹匀,一边心疼着安慰道:“我知道的,你忍着点,一会子就不痛了。这药是太医院特制的,混有胆南星、天竺葵、升麻、菖蒲、当归、白芷,对于止痛消炎、愈合创口,疗效很好。我平时习武受伤,都用这药。待会你拿回去,每日早晚各上药一次。幸好你伤口不深,几日后就会完全结痂。沐浴时千万注意,伤口不可碰到水。”
胤祯的动作极其温柔,可澜汐偏偏是个受不住疼痛的人,一直皱眉咬唇可怜兮兮的哼叫着。
“好了好了,擦完了。我第一次帮人上药,难免生疏,你就体谅些吧。” 他说着,拿起干净的细布,小心翼翼的替他裹上。
澜汐忍着疼痛,瞧着他如此这般,忍不住轻笑道:“十四爷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服侍伺候的,何曾服侍伺候别人的?我啊,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胤祯则笑回道:“那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听后扑哧一笑,欢喜道:“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当然了。初见你那日,我对你一见钟情。从那之后,又对你一往情深。因为有了你,我方知何为缘分深重,何为男女之情。” 胤祯说话间,眼神柔情似水,目光灿若繁星。
听他此言,澜汐先是窝心动容,后又忽地想到千年铁树的戏言,便暗自发笑起来,随即笑不可止。
胤祯无奈的看着她莫名其妙的发笑,疑惑不解的问:“手不痛了?傻笑什么?”
澜汐忍住笑声,狡黠的看着他,说道:“我在笑,千年铁树开了花!” 话音才落,又止不住笑起来,哪还顾得上手痛。
胤祯一听,嘴角一撇,嗔笑问:“是音泰说的?还是八哥他们三个?他们整日就知道开我玩笑。”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道:“事实是,他们所有人都说了!不过,最早提起的,还是我哥。去年仲秋,我们初见前几日,我哥就颇有深意的问我,‘澜汐,你见过铁树开花吗?’ 我当时被问的好生费解。直到我们初见那日,你走后,我哥又问我,‘看到铁树开花了吗?’ 我当时回他的话是,‘我只见到了小太阳,见到了春暖花开’。”
她话音才落,就又笑不可止起来。胤祯听她所言,也是乐不可支。
“所以,某人当日是为了书呢?还是为了我呢?” 澜汐甜甜的笑问。
胤祯动情一笑,道:“你明知顾问!我之前听十哥说起你在太和殿失足一事,便对这位不曾谋面的完颜小姐,心生倾慕,只求一见。而等我亲眼见到你后,已是心生爱慕,再不能忘。”澜汐被他这番情真意切之言、情深意重之语,沁得分外甜蜜动容,自顾自的乐得笑开了花。
她正笑着,突然手臂发痛,皱眉轻叫出声。胤祯轻笑道:“让你再发笑乱动,还不好生坐好。”
“我怎么看你左臂一直不怎么动呢?是受伤了吗?我要看一眼才放心。” 澜汐说着,就拉过胤祯的左手。无意间碰到他伤口,让他忍不住轻哼出声。她这才意识到他只是受伤未说,非要看不可。
他拗不过,只好任由她卷起袖子查看。一看到他的伤口,她眼里瞬间心疼的泪光点点:胳膊肘和臂膀上都有伤口,且比她的伤口深多了,皮瓣翻卷,流出的鲜血已然凝固,看着着实瘆人。
澜汐心疼的急道:“明明受伤了,怎么不吭一声呢?!我就说,我落地都是你护着我,你怎么会没碰到伤到。伤到骨头没有?不行,这要让宫里太医来看的。都是为了救我,让你平白受伤。这会子,我真是让你身心两伤了。”
胤祯则淡笑道:“只要你没事,就是万幸。我不告诉你,还不是不想让你担心。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只是皮肉之伤,我不会受不住的,不必惊动宫里。派人去宫里传太医,又是一番折腾。我额娘定会知道,要急着看我;皇阿玛也会追问事情缘由;其他阿哥又不知要将我受伤之事传成什么样。你要是过意不去,还不快伺候我上药?”
澜汐忙应着,刚要上药,又关切的问:“上臂有伤吗?”
胤祯一听,抿嘴一笑,然后肯定的大力一点头,玩味的盯着她。
她瞬间脸露尴尬,结舌道:“那……那得将你左臂的衣袖脱了才行。否则,袖子卷不到那么高,如何上药......”
他貌似正襟危坐的等了一会,见她还是定定不动,一脸佯装正经八百的说道:“愣着干嘛,难道要我自己脱?”
闻得此问,澜汐唯有瞠目结舌,脸红耳热。她心里直叹,这人吃醋一场,居然无所顾忌了?无论如何,她只好红着脸,替他取下腰带,解开一颗颗盘扣,又动作轻缓的褪下他左臂的袖子,再解开里衣的一颗颗盘扣,再动作轻缓的褪下他左臂的里衣袖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赤裸的臂膀,面颊已是彻底红透发烫。而胤祯早已没了方才的正经八百,正眉开眼笑地瞧着她的娇羞难挡。
只见上臂的伤口也是同样的瘆人,暗红的干血混着擦破的皮肉。她顾不得羞涩,忙拿起药瓶,十分仔细小心的在每一处伤口上药。见他明明疼了,还硬是一声不吭,她只好手上动作极尽轻柔,再对伤口轻吹着气,缓解他的疼痛。
胤祯一直嘴角上扬的看着她,十分受用她温柔体贴的照顾。她指尖轻柔的碰触和气息轻微的吹拂,令他手上的伤口已无痛感,心里的伤口已完全愈合,除了一件事。
于是,胤祯眼瞧着正在专注于替他上药的她,眼含伤痛的试探着问:“澜汐,我知道让你整日大门不出,的确不好受。可你真的以为,我把你当作笼中金丝雀吗?别人不知我苦心,难道你也不知?”
听得此问,她倏地停住了上药,一脸不解的看向他,思索着他突如其来的一问。
胤祯见他疑惑不吭声的样子,颦眉急声道:“我叮嘱你好生待在府里,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更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你这般讨人喜欢的容貌才情,若是被其他阿哥惦记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怎么是好?不,是已经杀出个程咬金了!这难道只是我的私心吗?倘或谁未经你同意,就去皇阿玛那里请求指婚呢?圣旨一下,你这凡事都要按照自己心意的性子,保不齐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这番心意,难道你不能体会吗?即便你心里埋怨我,大可直接告与我知,又何必把心事说给老十三?!” 他说到最后,已是难掩激愤伤情。
“他和你说什么了?” 她疑惑着问道。他闻此一问,那日被老十三戳脊梁骨的字字句句又响彻耳畔,忍不住的怒意失意齐齐直升,索性蹙眉侧过头去,并不答话。
可澜汐分明看到他发怒的眼里流露着深深的伤痛,她轻柔的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指轻触他的手心,真诚的柔声道:“我虽不知他与你说了何话,可人前人后,我从未觉得你把我当作笼中金丝雀,更从来没有埋怨过你。我长时间待在府里闷的慌,从早到晚想着你,想着出去逛逛也好分心。否则等你回来,我的相思病岂不是已病入膏肓了?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你担忧的程咬金一事。可是你信我,即便我没想到你如此周全,可我心里也深知你都是为我好的。”
胤祯听着她字字句句真挚诚恳,心里最后一出伤痛也已被治愈。她没有令他失望,她懂他一心为她好。他回握住她的手,动情地暖笑道:“我信你,这才是我掏心掏肺爱着的人,与我一心的人。”
澜汐会心一笑,深情道:“我自然与你一心,因为你也是我掏心掏肺爱着的人,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所以,不要因他人而让我们彼此徒生嫌隙,我们要彼此深信不疑。同心同德,情比金坚。”
胤祯闻她此言,感动至深,大力一点头,真切道:“对,你我同心,其利断金。无论是谁,都休想离间我们。”
此时此刻,二人皆知,这次的风波,未尝不是因祸得福,让彼此的心靠得更紧了,让彼此的情爱得更深了。澜汐凝视着他双眸的温柔,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听着他口中的温情,只觉她虽然嘴上没说出口,可心里已然认定了胤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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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汐翻开时光之书第十七页,
作画:
她羞红着脸替胤祯左臂上药,他眉开眼笑地瞧着她的娇羞难挡。
作书:
你我同心,其利断金。—— 胤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