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你信我。” 澜汐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这六个字。
她深情的凝望着他,二人心有灵犀。话已至此,她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亦相信她会为他保守秘密。
然而,对于澜汐而言,“将来结局,谁能知晓?” 胤祯方才此问,却引得她愁思更甚。她心中哀叹道:他不知,知晓结局的人,近在咫尺。
天不遂人愿,是他难以忍受的悲剧;口不由己心,是她难以言说的愁苦。
“你希望是我继位吗?” 胤祯忽然问道。
此问一出,轮到澜汐陡然一愣了。神情复杂,只得怔怔的看着她,她该如何作答?她全心全意的希望他志得意满,心想事成。可她却根本不希望他一朝落败,满盘皆输。
思考再三,她含泪凝望着胤祯的双眼,真挚的道出一句:“我只愿你,平安喜乐。”
闻得此言,胤祯也不禁眼泛泪光,他知道,“平安喜乐”四字,字字发自她心脉肺腑,字字皆是她对他的情深意重。
澜汐深知他的平安喜乐,全然与一人紧密相关,故而试探着说道:“我极少听你提到四爷,可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太好。”
胤祯一听便来了气,剑眉蹙起,愤愤道:“不是不太好,而是完全不好!他虽然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可心性脾气却和我完全不同。我记得皇阿玛以前曾训诫四哥喜怒不定,告诫他戒急用忍。自那之后,他便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人知。那么多阿哥都没和他走得近的,唯独十三哥和他交好。直到成年后,四哥越发的性情阴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人处事从是为了利益而非真心。这也罢了,可我和他再怎么也是亲兄弟。但是他呢?他扪心自问,何曾真心关心过我这个亲弟?他拿我当亲弟吗?他对我从小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我的亲哥哥?!”
他越说越激动的气喘着,眼框湿润,又是伤心又是发怒,却又拼命克制,叫澜汐很是心疼,默默的握紧了他的手。他回握住了她的手,她手心的温暖柔软,似是可以从掌间皮肤流经血液,渗入他伤痛激愤的内心。
他回忆着过往,冷冷道:“或许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我和他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有所不知,四哥自幼是被孝懿仁皇后,当时的佟佳皇贵妃抚养。二十八年孝懿仁皇后去世后,他才回到永和宫。我比他小十岁,额娘自然全身心照顾我。可他每每见额娘疼爱我,就一副阴冷不悦的模样,越发对我冷漠。后来听额娘说,四哥自幼就与她感情疏离、关系疏远。与养母亲近却不与生母亲近,他如此所做所为,自然忒伤我额娘的心。可额娘一心希望我们兄弟俩手足齐心,为了不让她忧愁烦恼,我和他如今也只是维持表面和谐罢了。其实各自心知肚明,所谓的兄友弟恭,压根不存在。以后一旦储位相争,只会彻底交恶!”
话至此激愤处,他忽然停顿下来,眉眼低垂,黯然神伤道:“我和他,虽有兄弟的缘分,却无兄弟的情分。”
澜汐神色复杂的看着胤祯近在咫尺的心神悲沮,她瞧得出来,他心底深处其实还是渴望和四爷的兄弟之情。是怎样的纠葛过往,让一对兄弟如此离心。他对储位的欲望。
多少次了,一想到历史上皇四子和皇十四子的夺位结局,她就愁肠百结,忧心忡忡。如果没有夺嫡之争该多好,他们不会手足相残,不会反目成仇,不会你死我活。可是没有如果,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皇子对皇位的争夺就没有停止过。而这一次,除非康熙所册立的太子一直不废,除非康熙在驾崩前就明旨遗诏,可偏偏历史上康熙都没做到。可她知晓的也只是史料记载,却不知真到了那一步,真到了那一天,又该是怎样的手足相残!等到四爷得到皇位成为雍正,胤祯失去皇位成为阶下囚,这无比残忍的得失之间,胤祯又该是怎样的伤痛悲惨!
每每想至此处,她就心如刀割,她不知她能为他做什么,说出自己是未来人,知道历史结局吗?她不敢,她不知道如此所为会造成什么,是结局就此更改?还是依旧不变?
若是结局就此更改,那是会更好还是会更坏?倘若更坏,对胤祯造成更大的危害,一切岂不是覆水难收?她岂不是追悔莫及、百身莫赎?若是结局依旧不变,那么将来等待胤祯的不是皇位,而是十三年的圈禁,直到雍正驾崩,才能重获自由。胤祯最杰出的才华、最辉煌的年华,皆将在禁锢中被蹉跎消磨。从得意到失意,这样的代价,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何承受得了?可如此,胤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还有她自己,她该如何,她将如何?世界上没有如果,做怎样的决定她必须三思而行。又何止是三思,她自从对胤祯一见倾心的那日起,至今已经不知反复思虑多少次了。她的这个大难题,无人可诉,无人可帮,独她一人,彷徨徘徊。
每每又想至此处,她就好似被压于大山之下,沉重得喘不过气,又似被困于孤岛,进退不得,无助无望。她甚至自私的想过逃离,逃离他,便不会卷入这腥风血雨的九龙夺嫡,就不会再忧愁忧思、心痛心伤。可这念头就只在脑子里停留一秒,便被她打消了,反而是长久斟酌她的停留坚守。尤其是今日此时,相守之情尤甚。九龙夺嫡的腥风血雨又如何?十三年的圈禁幽闭又如何?再多的险阻艰难,再大的伤痛磨难,他有她的陪伴,有她的福祸相依,有她的甘苦与共,至少他不会独自一人承受。
“澜汐?怎么了?我不该说这些心事,平白叫你难受。”胤祯搂了搂她,关切道。他见她愁眉不展、坐立不安、心神不定,眼框里尽是泪水翻涌。
他的声音将澜汐的思绪拉回至眼前,她微微抬眼,动情的凝望着他,努力止住方才的心神悲沮,嘴角扬起一抹暖笑,柔声道:“你的心事不与我说,还与谁说?我若只能与你谈情说爱,不能与你分愁解忧,还怎么做你的至亲至爱之人?” 她话里有话,她已然下定决心与她福祸与共,相守一生。
情不自禁又难以自抑的,她整个人抱紧了他,把头满在他的脖颈,眼帘一闭,潸然泪下。
听她所言,胤祯亦是眼泛泪光,感动不已,环臂抱紧了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她这字字句句,柔声软语的温暖着他的心,又铿锵有力的震动着他的心。那还带着她温度的一串串热泪,纷纷沾湿他的衣领,滴落到他的颈窝,又顺着流淌到他的胸膛,更似能穿透肌肤,融化着他的心。这是他们相识至今,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暴露脆弱,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怀里娇瘦的她好似有无穷的力量。在他脆弱伤痛之时,她足以成为他坚实的依靠。
屋外寒风刺骨,屋内暖流润心。他脆弱时,有她握紧掌心。她垂泪时,有他拥入怀中。两人相依相偎,两心相印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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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汐翻开时光之书第二十页,
作画:
书房里,胤祯与她执手相拥。两人相依相偎,两心相印相交。
作书:
你希望是我继位吗?—— 胤祯
我只愿你,平安喜乐。—— 澜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