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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审问她，就是现在。”狱寺说。他马不停蹄地为此做着准备，单向玻璃的隔壁房间里，法蒂玛被关押在正中央一个更窄小的加固房间里，往里面丢一颗炸弹也无法炸开的那种。

山本试图阻止他的动作：“我不认为这很合适，你一夜没睡，加上准备仓促，于公于私都很不利。”

“托跳马家术士的福”狱寺语气不太好听地说，“她去哪了？”

“在这件事上她是我们中最受打击的一个，她半路离开了，或许过会儿会单独回来，”迪诺回答，“但这次我赞成狱寺，我们一夜未眠，而法蒂玛可能更久都没休息过，精神或许已经在松懈的边缘，这时候和她谈话会是最合适的。”

沢田适时地问：“不用等格雷小姐回来吗？迪诺先生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想法。”

“恕我直言，十代目，那是他们的私事，您不必太顾及她的想法。”

“狱寺是对的，也谢谢你的考虑，阿纲。但格雷先生不能参与这次的谈话，否则于她于我们都没有好处，”思索片刻，迪诺接着询问道，“另外，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这次的谈话，可否由我来做主导？”

对此狱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沢田先他一步做了决定：“当然可以，迪诺先生这么打算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那么有什么是我们应该留意的吗？”

“这是场谈话，不是审问，态度和措辞会很重要。甚至如果可以，阿纲，我认为我方前去进行谈话的只有你我才是最合适的，我们的部下可以在隔壁房间待命。”

……

直到这时，多利亚纳才抵达了此处。她所骑的重型马似乎因主人的心情而不安着，即便站停也依旧不停地用前蹄敲打着地面。多利亚纳跳下马，抚摸着她的鬃毛，安慰般地将自己与她的额头相贴：“赫卡忒，你的创造者不在了……我也曾送我的创造者离去……我们、人们不都是这样吗？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自己的父母死去……你感到自由了吗？”

当然得不到回答，赫卡忒低下头，用鼻子碰了碰她的靛蓝宝石指环。多利亚纳叹了口气，将她收回了匣子。

一路的骑行让她平静了些许，却在说完这些后再次意识到那样一个人从此便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不见，他过去鲜活的模样越发历历在目，而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不止是伊诺千提，她再次意识到，自己生命中有那么多鲜活的人都永远地消失了。

距离迪诺的消失还有多少年呢？

他是那么不可替代的人吗？她强作从容地往建筑物里走。一路上她不自觉地想起过去的人们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颜色各异的发丝，各种情绪的眼神，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嗓音，她惊异于自己依然能记得这一切，又茫然于这些都已经是她再也触碰不到的事物。最后她想起迪诺金棕色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真诚、宽容和悲悯的眼睛，可那毕竟不是永恒的东西。

她快步向前走去，推开了关押室隔壁间的门，罗马里欧、狱寺与山本向她看了过来，但她没有听见狱寺语气不算太好的“你到哪去了”，而是径直走到了单向玻璃前，她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沢田、迪诺，以及被拘束在更小隔间里的法蒂玛。

法蒂玛，她的伊凡杰琳，福音天使，女巫，现在她正被拘束衣束缚着，双眼也被遮盖，从她能被看到的仅限的面部特征看，她似乎并没有对这个安排有多大不满。不知之前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她此刻开口说：“你几乎在每句话里都会称呼我为法蒂玛。迪诺，加百罗涅大老爷，那么做是为了提醒我曾寄居于你的篱下，提醒我到底是谁吗？”

“那是我唯一知道的你的身份。或者你也可以告诉我，你希望被当作谁，希望被怎么称呼呢？”金发首领的言语中透出几乎令人费解的温和，口吻里带着些引导的意味。

引导，或是引诱，他总是很擅长这么做，这时却让多利亚纳有些忧心。

“姓名这种东西还是太过父权了，你不这么觉得吗？”被问话的人稍稍偏开了脸庞，仿佛是在移开视线，“但我是个女人，迪诺，女人是没有名字的，她们也没有家族、民族、宗教、种族、国家，她们——我们永远都在流浪，我们在死后也没有墓碑，我们没有可以用来被记住的名字。但如果你想叫我法蒂玛，那就叫我法蒂玛吧。”

“抱歉，我说话总是不那么周全，”迪诺说着低下了头，声音变得很轻，“但那是你不喜欢我们的原因吗？斜体字的家族，一个完全父权制集团的集合，权力由父亲给予儿子，不论他们的儿子们是否有足够的才能去掌握那种程度的财富和地位。”

“财富和地位可太过无足轻重了，但世界上最有限的资源、武器都被通过血缘继承且垄断在特定的人群里。告诉我，迪诺，如果你有个收养来的无血缘的妹妹，你的父亲会考虑把继承权给她吗？”

“我不敢相信他们就在聊这个，”隔壁房间的狱寺有些烦躁地说，“十代目和跳马是德不配位的人——她想听的不就是这个？但十代目和Xanxus相比就是更合适的继承人，这是事实，她会满意这个回答吗？”

“我想你会是个比白兰更合适的首领，”但迪诺回答对方说，“不过我很难过，我意识到我不是能够帮助你的人。彭格列指环和对应的匣子，那才是你想要的东西对么？”

“你在套我的话，但那不是很明显吗？而且能对此作出回答的人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你自认为你是更聪明圆滑的人吗？”

“迪诺先生是比我更聪明的人。我一直知道我的浪得虚名……但，我能怎么用我有一切帮助你？”

辨认出了这个更加年轻的声音，女巫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像脱力了一般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你们和我说话的措辞如此谨慎……如果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你们也会这么问我吗？”

首领们正要说些什么，可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不，你们当然不会，不然我们不会到现在才有这样的谈话。你们对亲近的女性友人隐瞒事情的真相，自认为那是对她们来说最好的保护。你们大方地施舍钱与庇护，但不在乎人们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们想要的只是安全吗？他们会想牺牲自身安全去为更崇高的理想战斗吗？甚至，他们会想用自己的死亡作为更有力的宣言吗？对那些不知来处的人，你们更是完全无视他们的追求、情绪、思想……不不，你们压根没想过他们竟然会有这些东西。你们就是这样对待Xanxus、六道骸、白兰和我的，不同的是他们也许停止对你们的愤怒了，但我不会。”

这番话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却莫名让多利亚纳呆立在原地，仿佛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幅场景。

我们结婚吧——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画面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从不曾去回想的一切像潮水一般涌回眼前，四周充满潮湿的空气，她像溺水一般难以呼吸。

最终她意识到那或许是来自她不自觉淌下的眼泪。仿佛忘记了她们间隔着玻璃与数米的距离，多利亚纳哽咽着，不自觉地喃喃自语：“我爱你，我希望你一切平安，我希望你度过幸福的一生……”

“我在乎你，希望你能自由地追求你想要的，我希望你度过幸福的一生，”玻璃另一边，迪诺坚定而毫不犹豫地说，“我为我曾经轻易地推开了你、傲慢地妄断你所需要的东西而感到愧疚。我知道任何改变都是必然伴随着牺牲。可基地里的那些人，他们不是牺牲的，他们是被杀死的。你最初的诉求是那么合理且正当，我们本可以合作的，我们依然还是可以合作的。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们能给你什么？”

“是么？如果你们有意做出任何改变，那在七的三次方掌握在你们手里的一百多年里你们早就有机会可以改变世界了。怎么，你们会愿意把从父辈那继承来的东西交给更需要它们的外乡人、底层人和女人吗？”

那显然是在刁难，甚至算是蛮不讲理，可迪诺几乎不等她讲完就迅速地回答：“是的，我愿意将我有的一切力量交给你，让你利用它们去追求你更崇高的理想。只是你现在不是单独的个体——虽然我也不了解你想通过什么方式达成目标，可白兰想要的和你一样吗？”

“信任是一个很主观的词，我们也该欣赏建立在不信任上的合作——这不是你说过的吗？”

她说到这里时，迪诺很唐突地猛然站了起来，在转身离开前，向法蒂玛微微颔首：“虽然还不清楚细节，但我已经了解我需要了解的了。谢谢你的合作，法蒂玛。但我没有骗你，在一切结束后，我依然希望能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