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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清凉,谢袄坐在大树庇护下尚且干爽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刚被她放出来,现在正踌躇着的贵家少年。
“你不问我吗?”刚跟坏人打完交道的谢袄吐出一口浊气,松了些气力,让自己的肢体不那么僵硬。
不管多少人夸谢袄少年老成,她都是个头一次出生的姑娘,遇到好事会高兴,遇到坏人会心怀惧怕。别看她跟竭泽装的很好,其实心里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是跟师兄待久了,真把他的话信了。
谢袄心神疲惫之余,不免想到谢骄——哼,他就是面上不显罢了,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坏主意。
什么“遇到看起来很厉害的人不要怕,先自报家门。我问过师傅了,他厉害的我们这行的人都知道,我们可以狐假虎威。”
什么“遇到看起来聪明的人不要怕,用谜语打败谜语。他说话不利索,我们也端着就行了。主打一个神秘。”
所以我为什么信了?万一那个竭泽真的动手了呢?我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那一定都是师兄的错!
谢袄心里自顾自给谢骄记了好几笔。谢骄真的太讨人厌了!他做错了事,都不道歉!
他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来的这一趟。
大笨蛋!
一把思绪给到谢骄,谢袄就冷静不起来。她是真怕谢骄出事,一想到他会在不久后的某天离开她和师傅们身边,恐惧就支配了她的心。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谢骄轻易死去。
“师姐如此行事,自然有师姐的道理。繁华身为旁系师弟,岂能擅自置喙。”简繁华的回答缓缓而来。正在心里给谢骄记小本本的谢袄差点把话忽略了。
在外人面前很“端着”的谢袄立刻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体态,不让自己“师姐”的风范有损。
“……你真的不问?”谢袄觉得奇怪。在李四屠家里,李四屠主张有话直说,说不直用拳头掰直,周白雅比李四屠好些,也是个直言的人。师兄……哼,不提也罢,反正他敢说得很,总跟李四屠师傅掰呢。
总而言之,在这种“直”的家风里,不论谢袄从前性情如何,都不免沾上了一股“直”的韵味。
对于同属一门的简繁华,谢袄自然可将心中谋划全盘托出,两人一同出力。
但谢袄跟简繁华在大仓山之前,不是不熟,而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人。要不是李四屠让她去接人,她都不知道师门还有个女师叔,女师叔有个记名弟子呢。
笨蛋师傅,跟你的笨蛋徒弟一样,各有各的笨。
你问谢袄她自己?
她有两个师傅啊,随时可以把李四屠开出师籍。
咳,扯远了。
一言以蔽之,谢袄还没摸到简繁华的底。在来的路上,她只能给简繁华“安静”“沉稳”“很省心”的评价。
但更深的,还需时间摸索。
所以,你赶快问啊!
我们都是一个师门的,有什么话不能敞亮的说呢?看我那个笨蛋师门,笨蛋部分除周师傅外,都是什么秘密都不藏呢。
深谙门风的谢袄心里暗戳戳着急,是不是一个师门的人?敢不敢坦诚相见!
简繁华二次被问,微微错愕。为什么要问他?简繁华在家里,在师傅处修行,皆是听从长者令。长者言不可违,谢袄是他的师姐,是他的“长”,自然可以直接下令,无需解释。
比如谢袄没有让他坐着躲雨,他便站在绵绵夜雨里,不多一句话。
发间的金丝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恰似他的心。
“师姐所行,繁华无异议。若有用得上繁华的地方,繁华义不容辞。”
谢袄:“……”
不,那个,我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我的沟通能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谢袄心里有些迷茫,她是被娇惯得太厉害——出门在外人际关系只靠谢骄的脸,所以口才不行了吗?
谢袄内心不免有些沉重。
女人不能说不行。
而且师弟你不问我,我又如何告诉你之后的谋算?用笨蛋师兄的话说,主线剧情没有前置条件是无法开启的。
我们要积极沟通,才能进行下一步啊!
“师姐?”大抵是谢袄的沉默太厚重,简繁华心下隐隐不安,该不会师姐觉得他光说不做,心中不满,才如此沉默吧。
想起族中一言不合就沉默,只能去猜他们心意的长老,简繁华心累不已,他心中极厌烦这一套,但娘说万事万物皆是此套,改变不了世界,就只能改变自己。
‘繁华,不会永远是这样。你要忍耐。以你的天赋,三十岁,不,或许不用那么久,你就能掌管简家。到那时候,就没人会命令你了。’
‘现在他们敢命令你,是因为你弱,等你强到他们命令不了你的时候,就该轮到你命令他们了。’
‘人活一世,弱肉强食。繁华,不要怪娘不为你争取……娘……也是没办法了。’
‘娘选错了路,作茧自缚。但你不一样,你是男子,又是嫡子。只要你比任何人都强,就没人敢束缚你的未来。’
娘,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