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仿佛永恒。
明知道何乔帆在濒临奔溃的边缘,说什么过分的话也不为过,但他的心还是随着对方的颤栗而颤栗。
因为他的难过而难过。
即使他并不能完全感知到那一部分,少不更事不再是借口,而如今的他也无法给那段充斥着太多侵占以及胁迫的感情做出任何回应。
他不想骗他。
只是他了解他,如果不是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何乔帆也不会如此失态。他骨子里的骄傲还是在的。
如今的境地是何乔帆最不愿看到的模样。
邵莫夫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怀里的人喉咙里呜咽,身体不住颤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有了泄口。
何乔帆抽噎含糊不清的问他:“下辈子还来找我吗?”
邵莫夫张张嘴:“来。”
来赎罪。
何乔帆,你知道我从未有过报复你的想法,也从未有过真正想要伤害你的想法吗?
梗在喉咙里的话还是被他按下。
邵莫夫意识到,这些话说出口,会比不开口更伤人。
从始至终,身不由己并不是造成今天这局面的理由。
怀下的人,似乎也再也没有什么动作。
折腾一夜,已经到了点。
何乔帆似乎发现了他的动作,反手将他抱住。
“别走,别走可以吗?”
在童话故事里,公主在子夜会消失,变回灰姑娘。
邵莫夫也必须在凌晨三点抽身而去,以另一种身份生活。
无论身下的人的状态再怎么不对,即使知道此刻的他是多么需要自己的安慰,但邵莫夫依然没有停留。
他重新穿梭在月夜中,带着返途的寒气。冰凉的手放在气囊的操作盘上。
周围静谧无声。
苍野之上,沉睡的人并未苏醒。
他将头埋在操作盘上面,只是几秒,他又抬起头来,此刻他的目光再也没有柔情。
暖黄的灯光随着邵莫夫的变得幽暗,何乔帆望着房间里空荡荡的一切,与那团被压微褶早已冰凉的被子。
他出神了几分。
没有疼痛,没有温度。
所以,是梦吗?
他感觉到头顶的冰凉,是刚剪完头发的不适。
他再摸了摸头。
虽然没有镜子,但他知道短寸并不适合他。
不适合他,却适合做手术、适合做研究。
他的手脚再次冰凉了起来。
反反复复的梦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他在无所遁形的手术台上被一点一点解剖着,麻醉,烈性药,小型创口被剖开的血水与被割下的组织。
被吊着的那一口无法咽下的气。
何乔帆发现,即使他再如何洒脱也没有勇气面对这一些。
他无法面对,一个曾经令他付出真心的人会在他死前将他转手于一堆的研究人员,眼睁睁看着他成为他们一次一次实验的牺牲品。生不能死不得。
直到没有一丁点利用价值。
他想到冰宝川的存在。
那样一个黑暗并且被世人所承认的存在。
那个他所惧怕的死亡方式,却兜兜转转,还是会成为他宿命的终点。
为什么呢?如果明知道躲不开,他当初还会跟着邵莫夫离开夂陆吗?
他所期待的那一丝侥幸到底也是没能等来。
曾经的他高估了自己在邵莫夫那里的分量,以为至少念在旧情,可以在他手下保周全。
以为那一小段时光里,邵莫夫也回应过自己的付出。
至少,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被拿来当做实验牺牲。
但他终究是没猜透对方。
该做的实验都做过了,该坏的器官也都坏了。
一口气被半死不活吊着,也不过是为了再做点什么,邵莫夫有可能在这尽头饶过他吗?
他没有这样的妄想。
他了解现今的邵莫夫正如他了解他的病情一样。
自知时日无多,也自知命里躲不过。
这临门一脚的事情,邵莫夫没道理不做吧。
何乔帆拔掉了那监控他身体的东西,周围的警报声响起。
何乔帆痴痴地想,原来其实一直以来,自己就错了吧。
有些东西就是不能说,那些荒诞的无理的不被理解的情感,也不该在此刻宣泄。
他想那时为什么没有抬头看一眼,邵莫夫的脸上一定很精彩,一定带着被亵渎的怒火。
何乔帆闭上眼,他清楚,邵莫夫将不会再来这里。
这夜,做为一台机器人,是希鹤最繁忙的一晚。
它捕捉到了警报声,警报声来自隔离室。警报的来源出自于何乔帆拔掉自己身上的管子。